骆成骧作为清代四川唯一的文状元,其书法功底可谓是相当深厚
明代杨慎、清代骆成骧,是明、清时四川唯二的两位文状元。与高门大第新都杨家出身的杨慎不同的是,骆成骧可谓是出身贫寒。他祖辈皆务农,其父也仅中了秀才。但是骆成骧却自幼勤奋好学,刻苦用功,能过目成诵,14岁时应州试,试文为知州高培谷及襄理考试的杨锐等人所赞许,特置首选,旋以岁试第一入成都尊经书院深造。28岁时中举人,之后会试落第,困留北京。清光绪二十一年(公元1895年),30岁的骆成骧在殿试上一鸣惊人,被点为头名状元。这样一位年少成名却大器晚成的四川状元,他的殿试卷到底写了什么,才获得了光绪皇帝的青睐?
清代四川唯一的文状元骆成骧青年时期
主忧臣辱 主辱臣死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四川资州人骆成骧参加了乙未科会试,已经30岁的他,此时已在北京城困留了两年,曾经的科举落榜,让他见证了岁月的蹉跎,人心的冷暖。让这位四川举人学会了内敛,更学会了坚忍。在会试场上,骆成骧稳定发挥,一举中得贡士,科举大道的硕果此时已摆在眼前,等待着他去摘取。
从宋代开始,会试中了贡士,就无须担心殿试落榜,区别只是名次高低,是一榜进士及第,还是二榜进士出身,亦或者是三榜同进士出身。科举的终点虽都为进士,但官途的起点却千差万别,从明代开始,科举授官逐渐形成了定制,状元、榜眼、探花这三鼎甲一般都是直入翰林院,状元任从六品修撰,榜眼探花任正七品编修,此三者地位清贵,官途顺畅,熬个十余年如果没有大过失,尚书侍郎等职已是稳稳在握,甚至大学士也并非遥不可及。至于其余的二甲三甲进士,如果不能“馆选”为庶吉士,那只能进入各部门和外地担任基层官员,甚至还可能经历漫长的见习、候补期,在宦海中艰难地沉浮。
走进殿试场的骆成骧或许是忐忑的,30岁的他已不算年轻,如果殿试不顺,那等待他的,可能是一生的庸庸碌碌。当殿试的各项繁文缛节进行完毕后,光绪皇帝在威严的大殿上给出了本次殿试的考题:“为何开创之初,财富少而愈富;承平之后,财富多而愈贫?是否由于会计不精呢?”
骆成骧在殿试中的出色表现,让他脱颖而出,被钦点头甲头名,图为骆成骧所书殿试策论以及中状元后的圣旨
考题一出,骆成骧转眼间已有腹稿。他一针见血地写道:“非会计之不精,实出之多而入之少也。”他进而指出,财政入不敷出的症结在于:“兵额太广、靡费太多、侵渔太多、上下相蒙、隐忍不言。”而最为严重的,则是官吏上下相蒙,贪污腐败。在论述“人君节俭行为及其影响”时,骆成骧认为:“人君奢侈,大臣效之;大臣奢侈,士庶效之”,他隐约、沉痛地批评了慈禧太后骄奢淫逸造成的风气败坏,呼吁“念民生之日戚,思物力之有限,躬行节俭为天下先”;“臣愿陛下思昔之所以强,今之所以弱;昔之兵额何其少而无敌,今之兵额何其多而无用。”
单是这样一篇切中时弊的策论文章,还不足以让光绪皇帝对骆成骧青眼有加,而最大的加分项,当属“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八个字。当时正值国运维艰的年头,中国在甲午海战中战败,同日本签订了“马关条约”,不仅赔了大笔白花花的银子,还割让了土地。这种侮辱,光绪本不愿承受,更不甘作“亡国之君”,但这事是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派和日本人妥协而成,光绪皇帝也颇感无力。而骆成骧的文章开头便是:“传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即臣发愤忘死之日也!”这句话无疑说到了光绪的心坎里,让光绪大为感动。
入了光绪皇帝眼的骆成骧,成为清代四川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文状元。
筹建京师大学堂
中了状元后的骆成骧,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官职。1897年春,骆成骧任春闱房考官,他和杨锐等四川籍官员一起在北京创设了“蜀学会”“蜀学堂”,讲习新学,宣传维新思想。骆成骧由此成为维新派成员之一。
一年后,轰轰烈烈的戊戌变法拉开了序幕,光绪皇帝颁布了一系列诏书推行新政,京师大学堂也在筹建之中。骆成骧被任命为京师大学堂的“提调”负责筹建。正当骆成骧在筹建事务中忙碌的时候,变故发生了。慈禧发动政变,光绪皇帝被幽禁,支持维新的官员被抓的抓,被流放的流放,之后,杨锐、林旭等“六君子”在北京菜市口被杀,短短百日的戊戌变法宣告失败。
在这场政治风波中,骆成骧也不免被波及,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成了慈禧的眼中钉肉中刺,被排挤到了权力的边缘。对于个人荣辱,骆成骧显得有些波澜不惊,反而是对变法的失败,同乡兼好友杨锐被杀,他感到痛心疾首,常常暗自垂泪。后来他曾在绵竹杨公祠题了祀杨锐的联 :“大节壮人寰,谁谓君子道消,小人道长;两行垂老泪,我伤梁木其坏,泰山其颓。”
戊戌变法失败后,骆成骧无心在仕途上攀爬,选择明哲保身。1906年,他被派往日本,两年后回国,受聘主持广西政法学堂,以教书度日。不久后,辛亥革命爆发,面对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骆成骧对儿子说:“清政久失人望,不免于亡,予岂不知?然革命事业,人可为,汝不可为,以吾家所受知遇,非众比也!”此时的骆成骧虽然对清政府失望透顶,但却因为光绪皇帝的知遇之恩,始终不愿意加入推翻清政府的队伍。辛亥革命后,骆成骧于1912年回到故乡四川,被公选为四川省临时议会议长,后任国史馆纂修,国学专门学校校长。
位列成都七贤之首
骆成骧所书对联
骆成骧晚年一直居住在成都,他的余生几乎都是在办学和育人中度过的。1922年,骆成骧四处奔走,筹办四川大学。他提出建议,在四川高等学校的基础上改立四川大学,还发动了一大批德高望重的名流绅士联名上书四川省长公署,呼吁“速建大学”。与此同时,骆成骧还在四川法政学堂、成都高等师范学校任教。一年后,骆成骧到四川国学专门学校任校长,并开始筹办成都大学,着名教育家张澜正是因为他的推荐,才当上了成都大学的第一任校长。
因骆成骧热心教育,又是饱学之士,人们尊他为成都“五老七贤”之一,位列七贤之首。面对盛名,骆成骧依然云淡风轻,并调侃道:“什么五老七贤?依我看是五个老不死,七个讨人嫌而已!”引得众人呵呵而笑。
骆成骧不仅能文,而且酷爱武术,倡导“强国强种”。他为别人撰写碑文得到的酬金,全部都捐给了成都的“武士会”,甚至当上了“武士会”会长。他还曾筹集资金在成都少城公园(今人民公园)修建了国术馆,创立“射德会”,提倡射箭运动和柔术。因此有人甚至误认为他是“武状元”。
1926年夏天,骆成骧在成都文庙西街的住所病逝,灵柩需送回故乡资中安葬。出殡当天,成都的普通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沿街护送骆状元回乡。随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道路都堵塞了,以至于骆成骧的灵柩清晨从文庙西街出发,直到傍晚才到牛市口。
作为清代四川唯一的文状元,骆成骧一度是本省文人和百姓心中的骄傲,他去世后,与他相关的故事则被川人不断传诵,更平添了几分神奇。有人说慈禧太后梦见“马长角”(角,川话读各),因此状元就是“骆”。有人说光绪梦见“二马奔槽”,意为“骆成骧”三字中的两个马旁,“槽”也就是“朝”,此乃贤臣奔赴朝廷效劳之意。着名画家张大千也对骆成骧中状元的事颇感兴趣,他曾绘了一组《资州八胜图》,在第六幅《三峰毓瑞》的跋语中写道:“三峰在珠江南岸,青乌家言:‘当建三塔象笔架,必出状元’。塔成明年,骆公骕大魁天下。”
无论是名家还是百姓所乐道的这些怪谈,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这未尝不是骆成骧为民所敬的绝好佐证。骆成骧在成都文庙西街居所附近的一个巷子,就因他而得名“骆状元巷”,今人讹为“落酱园巷”。此巷与为纪念杨升庵的成都“状元街”齐名,为成都平添出几分文化意味。(文 | 图 彭雄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