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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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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像】从一座城 走进古老中国
        发布日期:2019-04-24 16:12:18 来源:成都市下载bst365_365封号提现了没到账_365bet体育赌博

        四川会馆山门,二楼垂下藤蔓,门口有对石抱鼓

        从1932年4月开始,梁思成、林徽因、刘敦桢与他们的营造学社,在中国170多个县市进行了古建筑调查,唯独在四川广汉县,营造学社留下了500余张照片,龙居寺、龙兴寺、城隍庙、关岳庙、娘娘庙、文庙、牌坊、湖广会馆、溪南祠……几乎囊括了广汉所有古建筑,他们为何如此青睐这座西南小城?透过这座小城,古老中国的影子若隐若现。

        1939年的偶遇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11月18日下午两点,两位头戴礼帽、身着西服的中年男子从西城门走进广汉县,他们是营造学社成员、着名建筑学家梁思成与刘敦桢。午后的阳光驱散了成都平原冬日的阴冷,洒在重檐歇山顶的门楼上,斑驳的城墙上绘有“万众一心”四个美术字,背着长枪的士兵在城门前站岗,令人嗅到战争的气息。

        此次广汉之行,是营造学社川康古建筑考察的一站,1939年8月27日,内迁昆明的营造学社开始了筹划已久的川康古建筑调查,来广汉前,梁思成一行已走过都江堰、雅安、芦山、乐山、夹江、新都等地,沿途考察了大量古建、崖墓、汉阙、石窟,这也是营造学社最后一次长途考察。营造学社成立于1930年2月,是以保护和研究古建筑为宗旨的民间学术团体,云集了诸如梁思成、刘敦桢等着名学者,通过他们的走访与调查,将尘封的中国古建筑重新纳入国人视野。

        在丽芳旅馆下榻后,梁思成即去县政府拜访县长孙完先。县政府地处雒城中心,民国元年(1912年),宣统皇帝退位,中国各地衙门纷纷改弦易帜,换成了青天白日旗。广汉县政府昔日也是州衙,衙门内曾有座木质牌坊,檐下字牌刻着十六字“戒石铭”: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是宋太宗训诫官吏的话语,梁思成来时,戒石铭已换成“天下为公”四个大字了。

        孙县长派遣王俊之做向导,陪同梁思成考察了文庙、开元寺、叙伦园。傍晚6点,广汉上空响起警报声,一小时后才解除。第二天上午,梁思成匆匆离开广汉,他或许不会想到,自己与眼前的这座城市,日后还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包裹中的城市

        湖广会馆神龛钱的护法神,身着铠甲,双手于背后仗剑

        龙头村的宁静生活并未持续太久,1940年秋,日本侵占法属印度支那北部,昆明也不安全了,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决定内迁四川李庄,一向依赖史语所图书资料的营造学社不得不随之南迁。

        在颠沛流离的抗战岁月,生活尚且不易,营造学社再无力组织大规模古建筑调查。内忧外患之际,广汉县抛来了橄榄枝,广汉是国民党元老戴季陶的故乡,1941年春夏之交,时任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的戴季陶倡议以新式体例重修县志,遂延请国立编译馆郑鹤声、康清先生来县,成立修志调查委员会,并找到营造学社,请他们拍摄一套完整的建筑影像资料。

        林徽因到李庄后肺病加剧,终日卧病在床,几个月前,弟弟林恒在成都空战中殉国,令她心力交瘁,无法再陪同梁思成到野外考察。梁思成带着刘致平,六月下旬抵达广汉,刘致平1928年考入东北大学建筑系,1935年进入营造学社,任法式部助理。

        那时候的广汉县,是成都平原典型的小城市,西南边高山矗立,东部低矮的丘陵连绵,中部则是大片肥沃的平原,清白江、鸭子河、石亭江自西北流入,带来了充沛的水源,也孕育了文明。广汉县下辖城守镇、三水镇,以及连山、松林、新兴、金轮、中心、南兴、兴隆等21个乡场,人口约27万。

        县治设在城守镇,镇中有座古城,唤作雒城。看过《三国演义》的读者,或许对雒城不无印象,演义第六十二回“取涪关杨高授首 攻雒城黄魏争功”,刘备得了涪水关,与军师庞统兵分两路剑指雒城,刘璋麾下大将张任在城外落凤坡设伏,立功心切的庞统死于乱箭之下,一代凤雏英年早逝,不知令多少三国迷唏嘘感慨。

        在漫长的朝代更迭中,雒城几经废立,梁思成眼前的雒城,修建于清乾隆年间。蜿蜒的护城河,围起一座四方形的城池,周长五公里的城墙有垛口三千二百七十一个,设有东门朝阳、南门薰风、西门迎爽、北门承恩四道城门,东、南、西、北四条正街是古城主要通道,街上牌坊林立,商铺鳞次栉比,文庙、城隍庙是城市的中心建筑,开元寺、牛王庙、药王庙、文昌宫沿着城墙分布,而湖广会馆、四川会馆、溪南祠、透龙祠、黄氏祠等则隐藏在大街小巷中。

        城里的公共建筑大多是清朝遗留下来的,县政府、电影院、邮政局、警察局虽有洋气的名字,却也借用古建筑;城外的乡镇中,还散落着数不胜数的寺院、宗祠、会馆、民居。梁思成沉迷龙居寺壁画的飘逸古朴,感慨城隍庙的沧桑变化,流连文庙棂星门的繁复细腻,体会葫芦茶社的五味杂陈,留下了一整套建筑物的照片,并进行详细测绘,这也是营造学社停留时间最长、拍摄建筑最多的县城。

        这些珍贵的照片一度不知所踪,几年前,央视编导胡劲草拍摄《梁思成 林徽因》纪录片时,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资料室查阅资料,偶然发现一个包裹,里面放着500多张黑白照片——这正是当年营造学社在广汉拍摄的全套照片,它们终于重见天日了。

        城外有梵音

        广汉县的古建筑,以新丰乡龙居寺历史最为久远。出南城门,青石板铺成的古道被鸡公车碾出一道道车痕,南来北往的商贾匆匆走过,听到清白江哗哗的水声,龙居寺就到了。

        龙居寺中殿长十米、宽十米,方方正正,歇山式的房顶如同一块古老的青铜钺,展现了明代建筑的古朴大方之气,两条戏珠的砖龙在正脊游走,几只脊兽落寞地站立着,民间也将它们唤作“五脊六兽”,用来比喻百无聊赖之人。中殿前梁上有则楷书题记:“惟大明正统十二年岁次丁卯十二月癸丑十二日已值□黄道吉日建立龙居禅寺”。正统为明英宗朱祁镇的年号,两年后,这位皇帝便在“土木之变”中沦为蒙古人的阶下囚。

        清白江畔,古老的龙居寺至今仍庇护着芸芸众生,二十四朵厚重的五彩重昂斗拱环绕屋檐,修长的昂嘴上挑,如同獠牙一般伸出屋檐,夕阳斜照,将一朵朵斗拱染成金黄色。斗拱是中国特有的建筑构件,“斗”是斗形的木垫块,“拱”是弓形的短木,拱架在斗上,向外挑出,拱端再安斗,形成上大下小的托架,环环相扣,如蟒蛇缠绕。

        文管员推开厚重的格子门,阳光如水银泻地一般溜进房屋,四壁的明代画卷在眼前铺陈开来,黑暗中的十二圆觉菩萨似乎苏醒了。十二圆觉的典故,出自《圆觉经》,塑造了辨音、弥勒、普眼、金刚藏等菩萨依次向毗卢遮那佛发问,聆听佛祖教诲的场景。辨音菩萨宝缯垂肩,璎珞遍身,双手于胸前持金柄拂尘,象征辨别是非善恶;普觉菩萨端坐在莲台之上,头戴花冠,全身装饰璎珞、臂钏、手钏。

        菩萨背后彩绘云气纹,比丘、天女、天王、武将、供养人在其中隐约可见,比丘眉目清秀,手持如意;天女顾首回眸,飘带迎风飞舞,难怪梁思成有“姿态丰满,线条圆熟,尚存宋人笔意”的评价。

        广汉城内只有一座开元寺,寺院大多分布在场镇村落,或是山中林间,龙泉寺、宝昙寺、白鹤寺、祈水寺、金山寺、东胜寺、天王寺、毗卢寺等环绕着古老的雒城,这或许因为清静的环境有助于僧人修行,保持着与众生若即若离的距离。

        与众神为邻

        与之相反,城隍庙、娘娘庙、牛王庙、关岳庙、龙神祠等祠庙皆在城中,与世人比邻而居,这或许因为祠庙与世俗生活息息相关,人们在此祈求功名、财富、雨水、子嗣、健康。中国人往往寺与庙不分,其区别却是显而易见的,寺院供奉佛像,是僧人修行的场所;祠庙则是众神的国度,是民间信仰的土壤。

        城隍本意是护城河,汉代班固《两都赋序》中有“京师修宫室,浚城隍”之句,浚城隍,即疏通护城河,护城河是用来护卫城池的,慢慢被神化成城市保护者。中国几乎每座城市皆有城隍庙,一如城市都有衙门,这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功劳。洪武二年(1369年),朱元璋下诏在都、府、州、县设立城隍庙,分别对应京兆尹、巡抚、知府与县令,将人间的官僚制度搬到阴间。

        城隍庙地处米市街,山门、戏台、献殿、大殿、寝殿在中轴线上构成了层层递进、尊卑有序的院落。广汉的祠庙,大多建有戏台,既娱神,也娱人,城隍庙却有两座戏台,城隍会时,戏班子同时唱“对台戏”——这厢的关羽在华容道上放走了曹操,那厢的陈三两正咿咿呀呀哭诉着,远处又传来了白娘子与法海的斗法声……花旦、小生、武生,变脸、吐火、滚灯,大戏此起彼伏,城隍爷与百姓在一幕幕折子戏中共同狂欢。

        娘娘庙与城隍庙毗邻。在中国,女性神灵皆可称为“娘娘”,比如王母娘娘、妈祖娘娘、女娲娘娘等。娘娘庙供奉眼光娘娘、天花娘娘、送子娘娘、催生娘娘,眼光娘娘专司眼疾,百姓有个腰酸背疼的,也给她上香;天花娘娘,是去除水痘和麻疹的,《红楼梦》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凤姐女儿巧姐得了天花,就在屋里供奉天花娘娘。

        送子娘娘、催生娘娘则是与生育有关的女神,来祭拜的多是久婚不育的妇女,她们怕人说闲话,天不亮就偷偷溜进娘娘庙,哭诉着不幸:嫁到婆家几年了,还没个一子半女,婆婆整天喋喋不休,丈夫也不给好脸色,恐怕再这样下去,自己要被休了,说罢,她们把怀里揣着的面人娃娃,恭恭敬敬地放到娘娘们面前。这些日常琐事,也令娘娘们成为妇女们最可信赖的朋友。娘娘庙,或许是城市中与女性关系最紧密的建筑。

        营造学社镜头下的祠庙,破败而落魄,城隍庙戏台下挤满了做大米、木炭生意的商贾,城隍爷与判官小鬼被赶了出来,无处容身。清末民初中国人口大增,城外土地得到开拓,城墙慢慢消失,而县政府的设立,也取代了昔日的衙门,既然连县令都不复存在,城隍信仰的式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此外,五显庙年久失修,娘娘庙被驻军占据,民国时期的广汉,祠庙正经历剧烈的动荡,曾经占据着中国人内心的神灵悄悄式微,而传承了千百年的传统,又使得老百姓的生活依旧与祠庙息息相关。

        生了病,就去南门的药王庙,身体健康或许比什么都更加现实;倘若家中牛马得了瘟疫,就去南街的牛王庙,牛王菩萨保佑家畜不得瘟疫,不会误了农时;如果久不下雨,那就去龙神祠吧,龙王掌管雨水,在某些祭祀仪式之后,一场大雨总会从天而降;倘若想求钱财,那不妨到五显庙碰碰运气。更有甚者,广汉城中还有座鸡屎仙庙,鸡屎是肥料,这座带有浓厚农耕气息的小庙,是广汉人与祠庙关系的最好注脚。

        科举的投影

        清乾隆六十年(1795年),汉州人张仁荣穿过棂星门,走进广汉文庙,绕过泮池,穿过戟门,走到大成殿祭拜孔老夫子,他的步子有些迟缓,累得气喘吁吁。这两年的经历恍若梦境,一年前,考了一辈子也未中举的张仁荣,因年逾八十,被恩赏为举人,并获得了进京会试的资格。第二年,张仁荣不辞劳苦到京师会试,虽未高中,却又因年事已高,被授予翰林院检讨衔,虽是虚衔,却已是莫大的荣耀了。要知道,翰林院检讨过去从进士中选取,以庶吉士的身份入翰林院学习三年后才能获取。

        年迈的张仁荣,终于在耄耋之年获得功名,他的人生轨迹,或许可以折射出科举之于中国人的意义,作为科举与儒家的影子,文庙也自然成了城市中最重要的建筑之一。诚如美国学者斯提芬·福伊希特旺所言:“学宫与城隍是其最古老、最常见的特点,它们成为官方信仰的两个最基本特点。城隍是以自然力和鬼为基础的信仰中心,因而可以说是用来控制农民的神;学宫是崇拜贤人和官方道德榜样的中心,是官僚等级的英灵的中心,学宫还是崇拜文化的中心。”

        这里的学宫,即是文庙。公元前478年,鲁哀公将孔子生前居住的三间房屋立为庙堂,这也是中国第一座文庙——曲阜孔庙的原型,此后虽经历王朝更迭、国家分裂,文庙却在二千余年的时光中屹立不倒,直至融入国人的血脉。清代中国文庙数目达到了惊人的1560座,几乎遍布中国。

        去往新丰乡龙居路上的一座牌坊

        广汉文庙地处雒城西南,与房湖公园相连,园中荷花池曾是文庙的外泮池。荷花池畔,棂星门恢宏壮丽,高8米、面阔14米,中门正脊有一莲花宝顶,两则对称排列六根望柱,通体雕刻蟠龙,中间门额镌刻“棂星门”三个烫金大字,枋身雕刻“白鹤闹松”“喜鹊闹梅”“蟾宫月兔”“精卫填海”等图案近百幅,见多识广的刘敦桢也赞叹不已:“其棂星门六柱五开间,甚特别。”

        在科举时代,文运不仅关系着学子的仕途,也影响着城市的布局,除了文庙,奎星阁也是与科举有关的建筑。广汉南门城墙拐角处有座楼阁,六角攒尖顶,直插云天,如同一竿文笔悬在城上。这是奎星阁,阁中供奉魁星,他一手持笔,一手提乌纱帽,这位道教尊神因掌管功名利禄,受到文人仕子的推崇。

        为何奎星阁会建在城墙上呢?这其实是受风水堪舆影响的产物。在古人看来,文庙前若有案山,文风必定昌盛。倘若没有案山,则需要选择高处建奎星阁或文笔塔,广汉地处成都平原,四下无山,古人便将奎星阁建在城墙上,借助城墙高度以应风水,开封、西安、大同、平遥城墙上的奎星阁,皆因此而立。

        每年乡试、会试之前,仕子们络绎不绝来奎星阁上香。农历七月七日是乞巧节,很少有人知道这天还是魁星生辰,仕子们纷纷烧香祈祷,生怕魁星没看到自己,漏掉了功名。

        这个也拜,那个也拜,真不知道把功名给谁?奎星阁的魁星,或许也常有这样的苦恼,直到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这一年,持续了1300多年的科举制度被废除,新学盛行,魁星在一夜之间失宠。营造学社来时,奎星阁已年久失修,几近垮塌,疯长的树木与荒草遮住了重檐翘角。仕子们早就不来了,科举被废除,再拜魁星,也没什么用处。偶尔有小脚老太太来给魁星点上香火,保佑一家老少平安,早已爬满蜘蛛网的香炉里才冒出久违的青烟。往者熙来攘往,今昔门可罗雀,1941年的魁星,似乎犹能体会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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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俗的生活

        那个夏天,梁思成、刘致平徘徊在广汉县城内乡间,还拍了下茶馆、会馆、祠堂、商铺、民居、碾房、牛棚,这些日常的建筑,令城市充满了烟火气与人情味。

        “两位里头请。”

        “来了,茶倒起!”

        “盖碗茶两百钱一碗!”

        可以想象,梁思成、刘致平一踏入正西街葫芦茶社,川西茶馆里的鼎沸声便应声而来。茶倌右手拎着茶壶,左手捧着一摞铜茶船子,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将茶船子“哗”地散在茶桌上,鲜开水像银柱一般进了茶碗,茉莉花在水里打着旋儿,茶香四溢。

        葫芦茶社由清代湖广会馆改建而成,在这里喝茶,也就多了一份闲情雅致,只要一抬头,雕琢精巧的漏窗、牛腿、挂落,令人目不暇接。牛腿是屋檐下起支撑作用的构件,湖广会馆的牛腿,件件不同,却样样精彩:笑意盈盈的寿星长须及胸,杵着龙头拐杖,仙童捧着寿桃;仙鹤姿态舒展,长喙衔着灵芝,正在松树丛中翩翩起舞,寓意松鹤延年。牛腿往往被视为宅第的脸面,既体现了工匠精湛的技巧,也表达了主人审美与情趣。

        民国年间的广汉,几乎每条街都有茶馆,比如武庙街的东阳轩茶铺、南京路的中流茶社、万寿街的大可轩、下西街的又新茶社与大川茶社等等,四川民谚“一城居民半茶客”,便是对此最好的注脚。花三百钱,喊上一碗喷香的花茶,便能坐上半天,谈生意、摆龙门阵,或者只是坐着,午饭时间到了,茶客们才慢吞吞地起身,穿过棋盘式的街道,看着两边店肆中琳琅满目的商品,走回家中。

        与成都平原许多城市一样,广汉的居民,祖先也在“湖广填四川”中迁徙而来。经历了明代末年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瘟疫、饥荒,清顺治年间,城中仅余四百户,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已增长至四万九千户。这个数字背后,是一个个背着行囊的移民,他们筚路蓝缕,将家族的种子撒在四川盆地中。

        移民初来乍到,由于语言、习俗的差异,与土着、外省人之间往往有着难以消除的隔阂,对外界的隔膜,使得移民一方面看重乡土之情,一方面重视宗族力量,以同乡为单位的会馆与以家族为单位的宗祠便应运而生。清代广汉城中相继兴建了湖广会馆、江西会馆、福建会馆、广东会馆、贵州会馆、陕西会馆、四川会馆与黄州会馆,人称“八大会馆”,而透龙祠、王氏祠、溪南祠等宗祠也在城市的各条街道次第出现。

        小北街如今已改名为青岛路,我在街上找寻了半天,才在一个旧胡同里寻着了溪南祠,地上残破的柱础、万字纹砖随处可见,杂草与青苔将屋顶染成翠绿色,修长的悬鱼落寞地悬在空中。胡同没有门牌号,距离青岛路不过几步路,距离现代社会,却隔着百余年的时光。溪南祠如同一位不合时宜的老者,在日新月异的都市中茫然不知所措。

        百年之前,溪南祠却是广汉城中最大的宗祠,由龙门、前殿、寝殿构成,前殿是族人议事、叙旧的场所,寝殿设有华丽的神龛,供奉祖先的牌位。祠堂画栋飞甍、错落有致,弧线形的马头墙以优美的姿态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四川人也把弧线形的马头墙唤作“猫儿墙”,墙面正中灰塑倒立的蝙蝠,寓意“福到”,是民间喜闻乐见的建筑符号。

        清代广汉城中有宗祠30余家,比如县府街的李家祠、吴家祠,中山路的王家祠,花市街的黄家祠、俸家祠,小北街的庄家祠、肖家祠等等。1941年,许多宗祠住进了人家,院子晾晒着谷物,鸡群到处乱窜,在昔日神圣的土地上闲庭信步,神龛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祖先似乎已经很久没享受到香火了。民国年间,广汉的会馆、宗祠被挪为他用,抑或是走向破落,中国人传统的同乡情谊与宗族之情,也在被一点点蚕食。

        城市的影子

        如果说梁思成匆匆走过170多个县市,完成了对古建筑的初步调查,勾勒出中国建筑史轮廓的话,在广汉短暂的宁静时光,则让他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座城市的选址、布局,考察其历史、风俗,并探讨城市规划与建筑的关系,让古老的建筑得以融入日新月异的城市。

        民国时期的中国正遭受西方文化的冲击,城市面目全非,梁思成曾在《为什么研究中国建筑》一文中痛惜地写道:“主要城市今日已拆毁逾半,芜杂可哂,充满非艺术之建筑。纯中国式之秀美或壮伟的旧市容,或破坏无遗,或仅余大略,市民毫不觉可惜。”那时的古建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亡,小城广汉或许已是为数不多的标本了。

        可惜造化弄人,县志尚未编成,国立编译馆就迁回南京,营造学社的工作也被迫中止。林洙说,梁思成晚年常跟她说起广汉,眉飞色舞地讲起那些古建筑,也许在他心目中,当中国城市已陆续改变之时,在遥远的西南,还有这样一座城市,雕龙画凤,兽脊螭檐。

        广汉一隅,又何尝不是中国的缩影。百年之前,城墙、衙门、文庙、关岳庙、城隍庙、牌坊、奎星阁,曾是每座城市的标准配;恢宏的城墙环绕城池,蜿蜒的护城河保护城里的百姓;钟鼓楼准时响起晨钟暮鼓,见证岁月流逝;高大的牌坊上写满故事,是庄严的地理坐标,也是精神的华表;文庙祭祀孔子,奎星阁供奉魁星,古老的城市这才流淌着源远流长的文脉;城隍庙俨然阴间的衙门,年迈的奶奶常常绘声绘色地讲起城隍爷拿人的故事,忠奸善恶在恐惧中代代相传……

        500余张照片,再现了中国古建筑之美,以及它们与城市、百姓的关系,与其说营造学社拍下了广汉,倒不如说留下了中国城市的影子,以及隐藏在它们背后的威仪、文脉、信仰、道德、亲情,那是古老的中国留在建筑中的烙印。(文 萧易 供图 林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