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风声》揭开了尘封多年的秘事,周迅演的顾晓梦身上,重叠了多位谍战女英雄的影子,这其中就有成都人张露萍。
张露萍,幼名余家英,学名余硕卿。在延安“抗大”学习时改名黎琳、余慧琳,张露萍是她在南方局领导下从事秘密工作时的化名。
1939年10月,18岁的张露萍受派遣到重庆,秘密打入国民党军统局电讯处及电讯总台,担任党在军统局的地下党支部书记,是我党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1940年因身份暴露被捕,1945年7月14日慷慨就义,年仅24岁。
张露萍牺牲时年仅24岁
“253:1945、7、14”
1945年6月下旬,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从重庆给贵州息烽集中营主任周养浩发来密电:“张露萍七人秘密处决,报局备案。”
7月14日,天刚亮,“义监”女看守张家启打开牢房,轻声喊道:“‘253’,快收拾行李,穿上最好的衣服,今天要送你去重庆开释。”敏感的张露萍已从看守的面色中观察出敌人的动向,她知道,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就要到了,她也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个共产党员应该用鲜血来扞卫党的尊严,扞卫共产主义的崇高信仰。
她开始镇静地、缓慢地精心梳头。梳了又梳,一直梳到她认为最满意、最时髦的发型。
“徐大姐,好看吗?”张露萍低声地问“小萝卜头”的母亲徐林侠:“后边我够不到,你再给我梳梳。”
徐林侠默默地为张露萍梳头,眼圈也红了。她怕张露萍发现,强忍悲咽。
“大姐,你认为是释放吗?”张露萍又低声地问。
徐林侠根本不相信女监看守的话,但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徐大姐,我们活得亮亮,死,也要死得堂堂。你说是吗?”张露萍悲壮地问徐林侠,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呜咽堵塞了徐林侠的喉咙,一串强忍难抑的滚滚泪水,洒落在张露萍的头发上。
“我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我现在心里很坦然。”
到行李房取出皮箱后,张露萍从中取出浅咖啡色薄呢连衣裙和红宝石戒指,给自己穿戴好。接着,又拿出一支口红,要难友黄彤光为她化妆。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她要在敌人的刑场上,再现她当年在南方局从事秘密工作时的战斗英姿。黄彤光接过口红,手在颤抖。镇定自若的张露萍安慰她:“彤光姐,你不要难过,我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我现在心里很坦然!”
牢房门打开了。张露萍将自己的一些小东西分送给了难友们,并和徐林侠、黎洁霜、黄彤光等一一握手道别,亲了亲“小萝卜头”,跨出房门。
这时与她同时被捕的张蔚林、冯传庆、杨洗、赵力耕、陈国柱、王锡珍等六个“男犯”都已来到院子里,大家默默不语地互相望着,这更使张露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又回过头去,对同室的难友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镇定自若地向院子里走去。
依旧是那身浅咖啡色薄呢连衣裙,依旧是那双高跟皮鞋踏出的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这哪里像是去赴难,这分明是又一次出征。
就在张露萍牺牲的这一晚,难友李任夫用一块小牛角片刻下了“253:1945、7、14”的字样。
张露萍在延安
大家称她“干一场”
1921年农历五月二十八,张露萍出生在四川省崇庆县(今崇州市)城南街“杨公保府”一个贫寒的知识分子家庭。父亲余泽安,是一个私塾老师。张露萍上小学时,二姐病故,大姐余家彦被军阀、四川暂编师师长余安民强娶为妾。这些不幸的遭遇,激起了张露萍对黑暗的旧社会的憎恨和愤懑。
1937年秋,张露萍以优异成绩由初二考入成都蜀华中学高中。“七七事变”爆发,成都各界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活动。张露萍在同学车崇英家认识了车崇英的父亲——中共川西特委军事委员车耀先同志。在革命前辈的培育和革命刊物的影响下,张露萍加入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积极投入抗日救亡的宣传活动中。
在川西地下党的领导下,张露萍为宣传抗日救亡四处奔走,大声疾呼。在成都的工厂、学校、街头,到处都有这个活泼、豪爽、身着白衣黑裙的女学生的身影。经过如火如荼的抗日宣传活动的锤炼,张露萍献身民族解放事业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她向往延安,憧憬光明的未来,立志做一个时代的新女性。
1937年11月下旬,在成都“抗敌后援会”和车耀先同志安排下,张露萍和彭为工等十名青年学生,秘密离开成都奔向延安。
初到延安,张露萍对一切都倍感亲切。她勤奋学习,刻苦锻炼,积极劳动。在陕北公学和“抗大”,她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张露萍天资聪颖,酷爱文学,擅长唱歌、演剧、写诗、作画。她热情地参加文艺演出,主动办墙报,每次集会,各个单位拉歌欢唱,人们总要欢迎她指挥,而且喜欢她指挥演唱那首流行的抗战歌曲《干一场》。遇到这种情况,她总是落落大方地站起来,挥动着她那有力而灵活的双臂,上千人聚精会神,引吭高歌:“河里水,黄又黄,东洋鬼子太猖狂……这样活着有啥用啊,拿起刀枪干一场!”雄浑激越的歌声,响彻黄河之滨。这以后,大家都亲切地称她“干一场”。
1938年10月26日,17岁的张露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抗大”毕业后,张露萍又参加了中央组织部举办的干部训练班,此后分配到延安文联干秘书工作。在这期间,她同马列学院政治经济学研究室的陈宝琦(即李清同志,原任国家交通部长)结成了革命伴侣。不久,中央组织部、社会部决定派张露萍赴重庆工作。
一柄出鞘的剑
1939年深秋,张露萍告别了生活了近两年的延安和战友,告别了新婚不久的爱人,肩负着党和人民的重托,踏上了新的征程。
张露萍到重庆后,归南方局军事组和叶剑英直接领导。由于南方局在国民党军统局电讯处发展了张蔚林等几名秘密党员,组织上安排她与张蔚林兄妹相称,以军统职员“家属”的身份,担任我党地下特支书记,深入虎穴,领导秘密斗争。张露萍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插入了敌人的心脏!
张露萍直接领导的秘密党员——军统重庆电讯总台报务主任冯传庆,常常根据她的安排,利用电台值班的空隙,巧妙地向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发出密电。党中央、南方局根据他们提供的准确情报,及时捕获了戴笠亲自派遣的、妄图潜入延安的特务潜伏小组;南方局根据他们的报告,安全地转移了已经暴露了的重庆地下党的机关和工作人员。这些,使我党了解了敌人的阴谋,及时采取了措施,避免了重大损失;同时,对揭露国民党顽固派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反动伎俩,作出了重大贡献。
这一切,如同一阵霹雳闪电,击中了国民党的神经中枢。戴笠震惊了,蒋介石震怒了,他命令戴笠限期查清这一连串的“泄密”!
1940年3月,张蔚林由于工作不慎,烧坏了一部收发报机的真空管,戴笠以此为突破口,下令将他抓了起来,并派人搜查了他的住处,发现了一张张蔚林写的军统在各地的电台名单和张露萍写的暗语。
由此,张露萍等人先后被捕。戴笠亲自审讯,对张露萍软硬兼施。先是花言巧语,妄图软化;继而酷刑逼供,肉体摧残。但张露萍坚不吐实,戴笠毫无所得。据军统特务沈醉后来的回忆:“以后多年,戴笠一直为此咬牙切齿,恨恨不休。”
吓破刽子手的胆
1945年7月14日这天晚上,在刑车上,张露萍终于又与战友们见面了。在息烽集中营四年多,在国民党军统局战斗的中共地下特支的七名战友,这还是第一次在一起。然而,这是在敌人的刑车上。在他们将要为共产主义倾洒热血的时刻,战友们心情异常激动,他们紧紧握手,互相用眼神致意。
这是一辆美国的军用道吉卡车。驾驶室内,“笑面虎”周养浩双目微闭,神情冷漠。车厢内,十几名军统特务荷枪实弹,警视四周,如临大敌。
刑车缓缓地开出息烽集中营大门,然后加快速度朝息烽县城方向飞快驶去。
张露萍突然站了起来,扬起她那曾在延安指挥过抗日歌曲《干一场》的双臂:“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特务们狂叫:“不准唱!不准唱!”怎奈英雄们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的歌声早已压住了特务们歇斯底里的吼叫,雄壮激越的歌声,响彻息烽群山。
刑车开到距息烽县城三公里的半边街时,突然转弯开进快活岭一座军统被服仓库的大门前。特务们要张露萍等人下车休息,说要在这里装被服去重庆。
张露萍和她的战友们走向了仓库的台阶。她习惯地拢了拢头发,坦然地走在前面,六位战友整齐地跟在她的后面。突然,罪恶的枪声响了,张露萍身后的战友都倒在了血泊中,她只是腿上中了一弹。她回过头来,怒目而视丧心病狂的特务们:“笨蛋!朝我的胸部开枪吧!”意想不到的一声怒斥,吓得刽子手惊恐万状,从石阶上倒退了下来。那个用枪瞄准张露萍的士兵,手在发抖,枪也举不起来。嗜血成性的行刑队长荣为箴慌忙从士兵的手中夺过卡宾枪,朝张露萍的胸部射去。血,染红了张露萍的衣襟,她竭尽生命的全力振臂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这震撼心魄的喊声震破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的胆,息烽集中营的特务们从此食不甘味,睡不安寝,于是息烽集中营中便常常发生特务们自称是张露萍显灵的故事。
39年后,当后人迁葬张露萍烈士遗骨时,发现烈士的遗骨上肢上举,头骨分裂。这就是敌人丧心病狂的罪恶,这就是张露萍烈士不屈灵魂的真实写照,这就是一个共产党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呈现的不朽形象。(文 | 图 陈思遥,中共成都市委党史研究室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