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索桥
在都江堰,如果说横跨内外江的安澜索桥,因为它建造年代的久远,及其至今留存下来的古朴风格,具有中国桥历史“活化石”的标本意义的话,那么下游数里之外横跨内江的南桥,则因为其雕梁画栋的廊桥风格,而洋溢着浓郁的中国风,具有中国桥文化的代表意义。引溉郡田沃润千里的都江堰,不仅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水利工程,也是承载着中国桥历史与桥文化的伟大桥墩。
秦堰楼上俯瞰都江堰水利工程及安澜索桥
日落苍龙 谁架千古一虹
由秦堰楼俯瞰而下,横跨岷江的安澜索桥就像一条拴连内外江的粗壮绳索,透过秦堰楼的飞檐斗拱,它孤立地悬于波涛汹涌的宽阔江面上,显得古意而单薄。
这架看似简陋而粗犷的桥,堪与赵州桥齐名,系我国着名桥梁专家茅以升赞誉为“巧思高艺”的中国五大古桥之一。只是今天的安澜索桥,已非旧物,而是上世纪70年代因修建外江江闸,将索桥从鱼嘴位置下移百米,并改竹索为钢缆,改木柱桥墩为混凝土桩,改平房式桥头堡为大屋顶双层桥头堡,桥身也由原来的500米缩短为现在的261米,即便如此,重建后的安澜索桥,依然如飞虹挂空,形式别致,风采依旧。
过去的安澜索桥是何容貌,今天我们只有从一些残存的老照片里寻找它的踪迹。1905年,日本学者山川早水来到都江堰,用相机为我们留下了关于安澜索桥的最早影像。之后,德国建筑师恩斯特·柏石曼、美国学者路得·那爱德、美国探险家W·盖洛以及人文摄影家庄学本、孙明经等先后来到这里,从不同角度拍摄安澜索桥。从中可以看出,至少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的安澜索桥,都还是以木桩桥墩为承托、以24根粗大竹缆横挂江面为桥梁、以上铺木板为桥面两旁以竹索为栏的。
这样的风貌,与宋代大诗人范成大的描述几乎一致:“将至青城,再度绳桥,每桥长百二十丈,分为五架。桥之广,十二绳排连之。上布竹笆,攒立大木数十于江沙中,辇石固其根。每数十木作一架,挂桥于半空……”不同的是,范成大时代的索桥桥面为“竹笆”而非木板。
范成大还记述了行进桥上的惊险,“大风过之,掀举幡然,大略如渔人晒网、染家晾彩帛之状。又须舍舆疾步,从容则震掉不可立,同行皆失色。”尤记起我从鱼嘴分水堤到二王庙踱步索桥的情形:踏步上桥,那桥就晃悠起来,及至江心,或许是因为索桥上如织游人的步伐,桥的晃悠变为剧烈的晃荡,完全印证了余秋雨先生的体验:“跨上去,桥身就猛烈摆动,越犹豫进退,摆动就越大。在这样高的地方偷看桥下会神智慌乱,但这是索桥,到处漏空,由不得你不看。一看之下,先是惊吓,后是惊叹。”闲神定气,我惊叹于百米开外更加汹涌的波涛。
有史料记载,安澜索桥至少在宋以前就已存在,古名“珠浦桥”,明末毁于战火,至清嘉靖年间再建后,才更名为“安澜桥”并沿用桥名至今。
何公何母心 狂澜安渡的壮举与善心
明末农民战争的战火从陕北迅速烧遍了四川,在这场战争中,安澜索桥亦未能幸免。战火中的安澜索桥几乎焚毁殆尽,由于重建索桥需要巨大的物力人力,人们只好在索桥原址搭建渡口,用木船以渡两岸交通。然而江面宽阔,恶浪滔天,船渡两岸,犹如虎口脱险,所以民谣有“走遍天下路,难过岷江渡”之说。
险象环生的船渡最终以一场惨烈的悲剧收场。清嘉庆八年(1803年)五月十五日,满载行人的渡船没躲过侥幸,被湍急的浊浪掀翻,一百余人葬身鱼腹。如此惨状没有触动官府,却让一位“素行好义”名叫何先德的私塾先生站了出来,下定决心,重建索桥。他察看地形,翻阅建桥史料,请教当地水、木工人,报经官府,游说八方募集资金,在他的带动下,重建工程终于在次年五月动工开建了。但桥尚未完工,两个樵夫不听劝阻,顶风过桥,落水丧生。这让因建桥而丧失利益的渡口“把头”找到报复何先德的理由,买通官府,诬以草菅人命之罪,为民建桥日夜操劳的何先德不得已而含恨九泉。失去丈夫的何妻杨氏强压悲愤,继承夫志,在四方百姓的辅助下,最终完成了索桥的修建。桥成,两岸百姓狂澜安渡,取名安澜桥。根据《新建安澜桥碑》的记述,其时的安澜桥“桥长九十四丈,高七丈,宽八尺。纬索十余系两岸,旁翼翼阑,厥功伟矣。”
人们感念何氏夫妇的善举,安澜桥在民间更多地被称为“夫妻桥”“何公何母桥”。人们还把何氏夫妇的故事编为川剧《夫妻桥》,代代传诵。其中以《斩冤》一场最是让人过目不忘——就在何先德就义的法场,杨氏一边擦拭悲伤的眼泪,一边拾起建桥的蓝图,这时几句脆亮的高腔唱来,如倾如诉,建成大桥以告亡灵的壮志,扣人心弦。
着名作家巴金曾不止一次来过都江堰,也不止一次登过索桥。他在《索桥的故事》中写道:“凡是到都江堰参观的人都要来看看索桥。那天我从山上二王庙下来,在索桥上来回走了两次……同来的友人刚看过山脚的一块石碑,他告诉我,这索桥又叫做‘何公何母桥’……然而碑上的文字让我们看见了那一对夫妇的心。我走下索桥,满头大汗,不用说,我走得疲乏了,我的脚也开始发热。可是三百年前人们的心也给我带来温暖。”巴金文中的“三百年”,该是笔误,因为何氏夫妇重建的索桥,迄今为止也才二百多年历史。
今天,人们在安澜索桥的桥头专门塑有何氏夫妇立像。迎着每天成千上万安渡狂澜游客的目光,何氏夫妇该是含笑九泉了。成千上万的游客是否也感受到何氏夫妇那颗被巴金先生赞誉为“温暖”的心?
安澜桥头的何氏夫妇塑像
南桥 天府源头第一桥
雄奇壮丽的廊式古桥南桥,就犹如一座水上的画楼,横卧于都江堰宝瓶口之下的内江上——画幅之内,重檐飞翘,赤柱朱槛,画栋雕梁,诗书画合璧;画幅之外,绿荫漫堤,掩映滔滔江水,上游的宝瓶口若隐若现。更兼夜色阑珊,廊桥盏盏明灯初放光彩,那蓝莹莹的江流,与温暖如注的灯火,水乳交融,冷暖合流,涛声灯影,流诗淌韵,令人心旌荡漾。作为“天府源头第一桥”的南桥,因此而获“览胜台”的美誉。
和历史上大多数建筑一样,南桥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历经数次变迁,几番毁建,其复杂的身世,使它先后经历了由绳索桥、木桩桥、石垒桥、石木结构桥到钢筋水泥与木质结构相结合的多次演变。南桥始建年代今已不可考,元代时,南桥称 “凌云桥”“凌虚桥”;明代时,又一度恢复为与安澜索桥同样构造的绳桥。当地有句歇后语“灌县(今都江堰市)出南门——没路”,就是当时桥梁毁损,内江两岸交通受阻的真实写照。鉴于这种情况,清光绪四年(1878年),四川总督丁宝桢才利用大修都江堰结余的一万多两银子,再度在内江上架起一座瓦盖房廊的木结构桥梁,功竣开桥,取名“普济桥”。飞檐翘角的普济桥“雁齿凌空,直指南道”,于是人们又称它为“南桥”。
命运多舛,南桥几遭厄运。1933年,毗河战争爆发,廊桥中孔被拆毁,战后修复时,增建了寨门,白天开放,晚上关闭。1958年,桥又毁于洪水,重建时改木桥桩为混凝土桥墩,增建了牌坊形桥门,并正式改名为“南桥”。2008年“汶川大地震”暴发,南桥再遭重创,对其进行了原样重建,并在4个桥墩的上、下游方向增建了8个喷水大龙头。一次次重建,一次次锦上添花,考究的建筑艺术,使其成为中国桥文化的典范之作。
如今的南桥,桥头阔面三间,为牌楼式三重檐桥门厅型,飞檐刺空,古意浓郁;廊房为筒瓦屋面,彩塑有各类脊、瓜角等,走兽、人物,栩栩如生;廊坊檐下的吊爪、过江花板、木雕挂落等,无不匠心独运,精工细致。江风拂过,文气漫来,那份雅逸情调,就如同在书斋中与历代文人雅士自由交谈。(文 | 图 余茂智)
南桥上的雕梁画栋
夜色中的南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