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路和与文里,这两个名字听起来都文绉绉的,其实培根路是20世纪20年代因建在此处的培根火柴厂得名,而与文里在40年代形成巷道后,的确是因为临近川大,沾了光,得此雅名。古代“五家为邻、五邻为里”,穿过与文里低矮的民房,七拐八拐就可以直通九眼桥,这是川大到九眼桥头最近的一条路。这一带的风物,填满了那个年代大学生的青春回忆。
容易迷路的与文里
出小校门右拐,与培根路横向连接的,是一条幽深狭窄的巷子,两人对过也要侧着身子礼让一下,这条巷子叫与文里。
我估计,敢在与文里泰然穿行的人,不是当地居民就是川大人,否则很容易迷路。如果是中午时分,大家都躲在简陋的居室里午休,有时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陌生人会觉得太过僻静和冷清。
夏天走过与文里的土墙木门,几乎可以不晒太阳,印象中走这条路,脚步总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下来,这样可以享受一段凉快时光。夜晚穿行与文里需要十分留心,因为拐弯抹角的地方太多,一不小心自己可能会吓着别人,别人也可能会吓着自己,等走近辨认清楚往往还是熟人,说一声“是你嗦,这么晚才回来?”算是打个招呼。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感应式路灯,摸黑认路全靠熟悉路段的脚板,哪里有坎,哪里石板有松动,哪里有青苔,都清清楚楚。骑自行车更是考手艺,能完整穿过与文里迂回曲折的路段而不下车,一定算骑自行车的绝顶高手。
茶馆泡淡了时光
在培根路上前行一段,左拐更是风景这边独好。刚刚还身处喧闹的菜市,只需多走几步路,马上就进入一条灰墙夹道的宁静小巷,这里就是备受人们称道的培根路茶馆。其实,所谓茶馆,不过是院落中的住户把自家院子腾出一块空地,摆了几张桌椅,盖碗茶里冲上喷香的三花,就成了地道的成都茶馆,顺理成章,自然天成。
20世纪90年代初,这里只有两三家茶铺,都是利用自家铺面开的,不用交租金,按老板的说法就是“赚几碗茶钱”。其中有一对夫妻,两个人都老老实实的样子,很纯朴,我们喜欢去坐他们的茶座,常去常来,熟了一点,得知女主人是农村姑娘,胖胖红红的脸,壮壮实实的身,嫁到城里,嫁给了这位姓马的茶铺老板。马老板十分本分,对人的微笑很憨厚,掺水的动作很缓慢,给人递烟的手势仿佛是才学来的。开茶铺也算做生意,三教九流的人来的地方,生意人这样单纯,看不到一点势利的眼光,真是少见。于是我们就特别关照他,当然这种“关照”也仅仅是去喝一碗他们的花茶。要上一碗最便宜的花茶,每碗两元,可以一直喝到正午。有兴致的时候,我们也会自己带上紫砂壶和乌龙茶,只需给五角的开水钱,自己泡工夫茶喝,颇为自得其乐。
谈恋爱的时候,培根路茶馆是我们爱去的地方,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坐上半天,喝茶,看书,聊天,下棋,也谈点未来。有时早餐也到茶馆去吃,早上九点,太阳刚刚照到茶馆的第一张桌椅,我们已成了座上客。老板带着惺忪的睡眼来招呼,去烧第一壶开水泡茶。那时,早起的人们已在各做各的事,卖报的,收废品的,擦皮鞋的,茶馆里看报遛鸟的老头,喝茶兼买菜的老太婆,还有童车里的小孩子被推着出来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有时候人恹恹的,就什么也不做,喝茶,发呆。这种时候,你可能在不经意间看到那样的僻巷小街,潮湿阴暗的民居中,翩然走出一位美少女或美少妇,她们大多打扮得亮丽时尚,款款地走来,尽量目不斜视,茶客的眼光多半会流连在她们身上,直到目送她们的背影走远。这真是市井的一幅美好景象。
成都的冬天如果出太阳,闲人们就什么也不做,就去晒太阳。所以,如果你正巧星期一的下午或星期三的上午看到茶馆里坐满了人,千万不要觉得诧异。对于习惯了阴天的成都人来说,出太阳就是节日,特别是在冬天,出太阳是一件奢侈的事,免费晒太阳,决不能亏待了自己。在有太阳的日子里混坐茶馆中,总有“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感觉。
2003年,包括培根路、与文里在内的区域成为成都城区内国土拍卖史上最大的一块土地。怎么也想不到,这片我们曾留下无数脚印的小街里弄竟有百亩之广,背靠百年学府川大,面临千年流淌的锦江,遥望翠竹掩映的望江楼公园,堪称黄金之地。很快这里建成了高尚社区,和众多川大人的青春岁月和文化启蒙有关的培根路、与文里,成为一代人的青春梦境,叠映成记忆中的风景。(文 谭红 | 图 崔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