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浣花溪畔的草堂给杜甫颠沛困苦的人生带来很大的慰藉 张兴渭 摄影
2019年12月24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杜甫草堂与韩国总统文在寅、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共同出席中日韩合作20周年纪念活动,三国领导人在草堂种下一棵桂花树,一起为它培土、浇水。此前,2019年8月21日至22日,中韩日三国委员(议员)围棋交流活动也在成都举行。
诗圣杜甫诗韵流传千年,至今不歇,令人感佩,并不分国界。
然而,我们今天回顾杜甫的入川之路,发现这段旅程是如此辛苦——那是杜甫一生中最艰难的一年。这一年,杜甫48岁,因对朝廷和官场绝望而辞职,短暂的河南故里之行后,从关中赶往秦州,从秦州到同谷,从同谷到成都。腊月底,一年中最隆重最热烈的春节即将到来之际,经过20多天的艰苦跋涉,杜甫终于到达成都,得亲友帮助,在浣花溪畔建起了几间草房,开始了一生中相对稳定的5年川中岁月。
成都,给诗人颠沛困苦的人生带来了极大的慰藉。
杜甫像 蒋兆和 作
从华州到秦州
唐肃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时值初冬,杜甫客居秦州(今甘肃天水)。三个多月前,立秋次日,48岁的杜甫写了一首五律,题为《立秋后题》。在伤感光阴易逝,人生倏忽之余,杜甫还透露出他在那些内外孤苦的日子里做出的一个重大决定:换一种活法。
准确地说,他打算辞去华州司功参军这个令他既感愤怒更感绝望的职务,“誓将去汝,适彼乐土。”杜甫想象中的乐土,就是秦州。
在读欧阳修的《新唐书·杜甫传》时,发现他对杜甫的评价是“旷放不自检,好论天下大事,高而不切”,未免有几分惊讶。仔细思量,却不得不同意欧阳修的见解,因为小官员家庭出身的杜甫,尽管本质上是多愁善感的文人,却自幼就怀抱“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远大政治理想。这理想的四处碰壁和他本人的不容于时,都让他显得有几分迂阔和不合时宜。
十余年前,我在开封城外一片零乱破旧的民居间,找到了一个叫吹台的地方,这里因春秋时大音乐家师旷在此吹奏古乐而得名。吹台上有一座小小的三贤祠,祠里安放着唐代大诗人李白、高适、杜甫的三尊塑像。
吹台见证了杜甫意气风发的激情岁月。那还是号称盛世的天宝年间,32岁的杜甫,40岁的高适和43岁的李白订交于开封,他们“酒酣登吹台,慷慨怀古,人莫测也。”那时,年轻的杜甫相信,依凭他的才华、气略和胆识,他必将有一个灿烂前程。
几年后,杜甫来到长安,参加了制举考试。然而,主持考试的李林甫却以野无遗贤为名,一个也没录取。此后,为了求得一官半职,高傲的杜甫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放低身段,以诗文干谒权贵,希望得到他们的赏识和举荐。
理想高蹈入云,现实呼啸坠地。754年,杜甫上《三大礼赋》后,朝廷予他从九品下的河西尉,与其说任用,不如说敷衍。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他和高适的不同:高适也痛恨出任县尉,并写下了“拜迎长官心欲脆,鞭挞黎庶令人悲”的诗句,但恨归恨,他到底还是赴任了,显然比杜甫的固执更合时宜。后来高适飞黄腾达,成为唐代诗人中仕途最得意的人。
次年,朝廷改授杜甫为同属芝麻官的右卫率府兵曹参军,杜甫委屈接受。这段经历,杜甫无比辛酸地总结:“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逃往四川,唐肃宗即位。杜甫闻讯,舍妻抛子,间道前往行在凤翔。大约被他的忠诚所打动,唐肃宗任命他为左拾遗。这是后世称杜甫为杜拾遗的由来。
左拾遗级别为从八品上,比兵曹参军高不了多少。但,拾遗属于谏诤官,级别虽低,却因接近中枢而前途远大。
这大概是杜甫离他的政治理想最近的时候了。然而,不久,宰相房琯在平叛中兵败,唐肃宗将其免职,杜甫站出来为房琯说话。“帝怒,诏三司杂问”。幸好,另一位宰相张镐说,“甫若抵罪,绝言者路。”杜甫才侥幸没有下狱,而是于次年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从皇上身边赶到华州(今渭南)做一个管理户政、田宅和杂徭的地方佐官。
此后,杜甫回了一趟老家河南。沿途所至,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既悲且痛的杜甫写下了他最具现实主义光辉的“三吏”与“三别”。
此时,长安虽已收复,安史之乱却还在继续,大唐早已不复开元盛世的繁荣。杜甫年近半百,体弱多病,更重要的是他对仕途已然绝望。他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找一个平静的地方,在耕读中了此残生。
去哪里呢?向东是中原大战的战场,去不得。向南是襄阳的大道,也不够安全。向北危险不多,但那是回纥出兵来往的大道,也不妥当。既然东、南、北三个方向都去不得,就只有向西一个选项了。杜甫想到了长安以西的秦州。
今天,从西安到天水,不过300公里路途。但杜甫的时代,至少要跋涉十几天。高大的陇山屏藩其间,当关中和中原兵火弥漫时,秦州是一块富足而宁静的土地。当然,更重要的是,秦州还有亲朋,朋友即赞公和尚,亲人即侄儿杜佑。
杜佑住在街亭,这里也是杜甫暂住过的地方之一,唐时叫东柯谷。在杜甫眼里,东柯谷无疑是一个风景殊胜的宜居之地,今天,这里众多遗迹以杜甫之名存在:草堂、诗圣阁,还有据说杜甫亲手栽种的古槐。
对杜甫来说,秦州三个月,确实让他难得的舒心、安宁。一个证据是,90来天里,他写了97首诗,一天一首还多。
然而,3个月后,他却打算离开秦州。
离开,最真实最深刻也最让人尴尬的原因只有一个:贫穷。
随杜甫前往秦州的,除夫人外,尚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和弟弟杜占,以及家人杜安。一家数口,坐吃山空,何况杜甫本身宦囊不丰。至于他原想依靠的亲朋,再加上到秦州后新订交的隐士阮昉等人,他们除了给杜甫送些菜蔬瓜果外,也没有能力进行更大的救济。
就在忧贫畏老之际,一个陌生人突然来信了。杜甫没有记下陌生人的名字,只是在诗里称他佳主人:邑有佳主人,情如已会面。来书语绝妙,远客惊深眷。
这个神秘的佳主人到底是谁无从考证,他也许是杜甫的超级粉丝,虽素未蒙面,却热情地邀请杜甫去他所在的同谷。
杜甫欣喜若狂,甚至迫切得连夜就要出发。
路谒诸葛,不着一字
同谷就是今天的甘肃成县。
如今从天水到成县,距离不到200公里,杜甫一家走了整整一个月,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刚出发不久,拉车的马儿在渡河时骨折了。
离开秦州前往同谷,是759年农历十月底,地处北方的陇右地区已非常寒冷,山间的小河,早晚结了一层薄冰。
1200多年后的又一个深秋,我驾车从天水市南下。在天水镇附近,停车爬上公路旁一座枯叶摇落的小山,极目眺望,一条又瘦又浅的河流缓缓淌过,不少地方露出补丁般的滩涂。河边,白色芦花在风中舞动。这条河叫作西汉水,那一年,杜甫家的马儿就是在涉过它时骨折的。这个地方,杜甫在他的诗里有明确记载:铁堂峡。
西汉水是嘉陵江的支流,虽然本身并不宽也不长,历史上却极为重要。秦始皇的先祖就是从西汉水流域起家并一步步向东发展,最终剪灭六国,一统天下的。至于《诗经》里脍炙人口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也诞生于西汉水。
穿过铁堂峡,顺着西汉水奔赴嘉陵江的方向而行,不到20公里——对杜甫一家来说,这20公里足以让他们奔波一整天——就是另一个曾经赫赫有名的地方:盐官。盐官附近,杜甫路过了另一处着名的古迹,昔年诸葛亮屯兵的祁山堡。面对诸葛亮神情严竣的塑像,也许杜甫心中会泛起一丝苦涩与惆怅。从秦州到同谷,从同谷到成都,杜甫一共写了24首纪行诗,然而关于祁山堡,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许,有一些沉重和难堪,远非笔墨能表达。
同谷悲歌
杜甫到达同谷时,是冬月之初。
此时我也在相同的季节,一大早出城,来到距离城区大约三四公里的凤凰山麓,山谷里,青泥河斗折蛇行,河面结着薄冰,河畔一侧,便是始建于北宋的杜公祠——又称成县杜甫草堂或杜少陵祠。入祠,除了一个烤着火打瞌睡的工作人员外,只有三五只雪后出来觅食的乌鸦,落在满面风霜的杜甫塑像前。
1200多年前,杜甫也是冒着风寒来到这里的。他原本带着希望而来,甚至可以想象,当旅途艰难时,他会安慰妻儿和兄弟:忍一忍吧,到了同谷就好了。那里良田万顷,盛产山药,山上蜂蜜也多,冬天还有鲜笋。更何况,好心的佳主人还会大力资助我们呢。
然而,很快,杜甫就从希望的巅峰跌落到绝望的深谷。那位没有留下名字的佳主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猜多半是口惠而实不至,没想到天真的诗人居然真的拖家带口投奔他来了。佳主人要么根本没露面,要么略微敷衍一下就消失了。
这一下把杜甫一家推入了绝境。在秦州虽然也艰难,毕竟彼时还多少有些积蓄,亲朋也多少有帮衬,但在人生地不熟的同谷,却让老杜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同谷的绝望生活将近一月。尽管杜甫毕生苦难无尽,然最惨者无过同谷。期间,杜甫写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同谷七歌》,既是奇崛雄浑的绝唱,也是对长歌当哭的最好注解。
杜甫在凤凰山麓的飞龙峡口搭建了简陋的茅房以避风雨,不到50岁的杜甫已是鹤骨鸡肤,老态龙钟,“白头乱发垂过耳”。家中无食,他只得随一个养猴子的老人到山里捡橡栗。橡栗是穷苦人家常备的食物。
天寒日暮,北风呼啸,衣不蔽体的杜甫在陡峭的山坡上四处寻找橡栗,手脚长了冻疮,脸也被山风吹得皴裂。除了橡栗,杜甫还扛着一把白木杆的小锄到山上挖黄独,黄独是种药材,根茎蒸熟后可充饥,但大雪封山,根本找不到黄独苗叶。又累又饿的杜甫拖着沉重的病体回到家,从四壁漏风的茅屋里,隐隐传来孩子们因饥饿而发出的呻吟与哀号。杜甫一家的窘境甚至让新认识的邻居也担忧,害怕他们一家饿死在山里。一天,杜甫邂逅了从前认识的一个读书人。可是,都是穷人,谁也没法从自己的嘴里分他人一杯羹。
杜甫亲历过小儿子饿死的人间惨剧。那是他陇右之行前几年,他不得不接受朝廷任命的兵曹参军后,从京城回到奉先(今陕西蒲城)探望寄居在那里的妻儿。谁知刚到家门口,就听到痛哭,原来小儿子因饥饿而夭折了。看看这一幕,想想京师的歌舞升平,权贵的肥马轻裘,杜甫写下了愤怒的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绝望中的杜甫更加思念天各一方的亲人,4个兄弟,除了身边的杜占,其他3个远在河南和山东,和他一样时运不济,为生活而迹若转蓬。还有寡居多年的一个妹妹,儿子年幼,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了。
《杜甫诗意图》(局部) 南宋·赵葵
茅屋所在的孤村,没有几户人家。严冬时节,风多云急,雨雪晦瞑,狐狸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发出凄凉而怪异的叫声。中宵梦醒,杜甫不由问自己:我生何为在穷谷?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从屋顶刮过的大风和窗外潺潺流过的青泥河的雪水……
大山那边是成都
杜甫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一家老小在同谷冻饿而死。
他又一次想到了远行。
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成都。首先,成都乃天府之国,不论秦州还是同谷,都无法望其项背。其次,他有不少老朋友在成都及周边做官,比如早年一起剧饮剧谈的高适,任彭州刺史;比如早年有交往的裴冕,任成都府尹。
腊月初一,当同谷的富室在准备年货热热闹闹过新年时,杜甫一家悄然踏上了南行的山路。对同谷这个伤心之地,杜甫的诗里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成县至成都大约600公里,自驾车也就5个多小时。可对杜甫来说,路途仍然迢遥,尤其还要一步一步地翻越横亘在路上的无数巍峨大山。
自成县出发,驶过徽县服务区,山势愈加高大,嘉陵江支流洛河穿行于峡谷,隐约听到水声。前方,便是杜甫一家离开同谷后翻越的第一座大山:木皮岭,岭上四处生长着木兰。起伏于徽县西南的木皮岭,自古就是从陇南入蜀的必经之地。
与木皮岭相接的是另一座更着名的山:青泥岭。青泥岭的着名,来自杜甫一生敬重的大哥李白。李白在他的《蜀道难》里描写青泥岭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杜甫一步一叩,艰难行走于木皮岭,是否会想起李白的诗篇?大冬天里,杜甫爬了一会儿,就已满身大汗。更要命的是,他还听到从远处的林子里,间或传来虎豹的啸声。战战栗栗之际,杜甫的感受是:对此欲何道?默伤垂老魂。
准备翻越木皮岭前,杜甫在栗亭停留了几天。栗亭在北魏时曾设县,如今叫栗川镇。镇外,洛河的支流潺潺而过。栗亭镇下属的村子中,有一个叫杜公村。村里,明代所建的杜公祠遗址犹存。相距不远的木皮岭山麓,洛河岸边的石壁上镌刻着“宛在中央,少陵钓台”八个大字。当地人坚信,杜甫曾经在这里钓过鱼。
千辛万苦翻过高大的木皮岭后,杜甫一家来到了洛河河谷,渡过了白沙渡。渡口位于绝壁下,天色已黄昏,一家人小心翼翼地依次上船。那匹驮着行李的老马向着同谷的方向高声长嘶,引来了山林里一阵猿猴的哀鸣。
多年的漂泊,杜甫积累了足够多的旅行经验。尽管天快黑了,但他没有停下来寻找住宿。一方面,可能山中本就没地方住;另一方面,他计算过日程,当天必须渡过另一个渡口,这样才能保证以后每天的旅程都在合理的掌控中。这就是他诗中所说的“山行有常程”。
过了白沙渡,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一家人又继续跋涉在山路上。这是农历腊月初八的晚上,天上一轮淡淡的上弦月,冷眼旁观他们为了一条活路而昼夜兼程。
如果说杜甫和他的弟弟、夫人都还能咬牙坚持,在又困又饿的夜里冒险行走山路的话,那几个孩子,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只有五六岁,放在今天都是需要父母悉心照顾的小学生,稚嫩的他们如何经受得起这样的艰难呢?
次日拂晓,一家人终于来到了嘉陵江上游的水会渡。上弦月早就落了,只听到哗哗哗的水声,看不清江面到底有多宽。忐忑中,经验丰富的船夫一边在黑暗中整理船桨,一边笑着唱起了山歌。这歌声和笑声让杜甫稍微感到一丝踏实。
秦州远了,同谷也远了。杜甫沿着古老的蜀道从今天的陕西略阳向四川广元前行,三四天后,抵达了四川的边境:五盘。
杜甫笔下的五盘,就是今天川陕交界处的七盘关,又名棋盘关,自古以来就是四川北上的交通枢纽,号称西秦第一关。如今,由陕入川,从陕南的宁强穿过一条幽长的隧道后,便是四川广元。
经行七盘关时,杜甫抬头能看到刚刚绕行而下的细长的栈道;低头俯视,能看到清澈的江流中倒映着葱茏的林木,甚至还能看到游鱼。鸟儿在树上歌唱,当地人住在鸟巢般简陋的屋子里。凡此种种,与他此前生活已有相当差异,让杜甫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淡淡喜悦。
这喜悦,随着成都的越来越近而更加浓厚。
发源于甘南的白龙江是嘉陵江的另一条重要支流,全长近600公里,于广元昭化东门外注入嘉陵江。两江汇合处,战国以来便是一个渡口,名曰桔柏渡,乃沟通四川与北方的金牛古道上的要津。
昭化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池。春秋时,这里是苴侯国都城。后来又成为中国最早推行郡县制的县治地之一,称为蒹荫。三国时,诸葛亮赞其“志虑忠纯”的费祎开府于此,并在一次酒宴后被魏国降将刺死,其墓地至今还保存于城外。对杜甫来说,更能生发他无限感慨的可能还不是费祎或三国旧事,而是创造过开元盛世的唐玄宗,在安史之乱逃往成都时,也是从桔柏渡渡过嘉陵江,经过昭化南下的。亲历了小邑犹藏万家室的盛世,又见证了盛世的创造者狼狈奔逃中涉过的渡口,当杜甫行走在用竹子建造的索桥上,严冬的江风把他的衣袂吹得上下翻飞时,对于他的时代和他本人的命运,想必会更多一些深刻而恒久的觉悟。
从北方南下的杜甫入川的必经之地,是连绵不断的大剑山中的一道“山门”,即剑门。剑门天下险,“如门之辟,如剑之植”,大凡从剑门入川的旅人,无不惊叹于山川的险壮,骚人墨客,无不作诗以纪。此前,唐玄宗幸蜀,逃亡之际过剑门,也不忘作诗一首。至于杜甫的陇蜀纪行,《剑门》当然是不可或缺的。
与大多数描写剑门险壮的诗作不同,杜甫这个刚刚经历了安史之乱的诗人,却由剑门的险壮联想到了军阀的割据与战争,如有可能,他不惜得罪造物的上天,也要把这些阻隔天下的层峦叠嶂一一削平。
当个人与家人的生命不再面临时刻可能来袭的死亡威胁时,杜甫又开始忧国忧民了。尽管他的王朝从不曾给过他青云直上的机会,他却毕生死心塌地地爱着它。直到11年后困居湖湘,在飘荡的客船上写下最后的诗篇时,他仍为王朝担忧得一往情深:公孙仍恃险,侯景未生擒。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深……
腊月底,经过20多天跋涉,杜甫终于到达成都。他疲倦的双眼,望见了一座与他此前生活过或游历过的地方迥然不同的城市,他惊讶于成都的繁华与安祥。他在成都创作的第一首诗,就写下了这种惊讶:曾城填华屋,季冬树木苍。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
亲友帮助下,杜甫在成都西门外的浣花溪畔建起了几间草房,开始了他一生中相对稳定的5年多的川中生活。当杜甫坐在冬日的阳光下,看着远远近近的树木依然苍翠,花朵依然娇艳时,百感交集地梳理着这一年的回忆,如今,浮萍般的狼狈日子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了。(聂作平 |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