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成都市政府致民众教育馆关于民众读书会的指令。
4月23日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995年宣定的“世界读书日”。
今天,无论是电子书还是纸质书,只要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卷而读,尽享遨游书海之乐。但把时光前溯百年,读书人每天却会为“无书可读”而忧愁不已。市面上出售的书籍量少价高且不论,借来阅读的书又因为时间紧张,让人无时无刻不有“书,非借不能读也”的紧迫。因此在百年前的老成都,图书馆、藏书楼、读书会纷纷进入“书虫”们的视线,镌刻下了无数读书人与书的光影和往事。
祠堂街曾是民国时成都的文化汇集之地
公共阅读时代开启
20世纪之前,文风昌盛、“蜀学”厚重的文化名城—成都,历朝历代的各种典籍可谓极为丰富。这些藏书被书院、寺观、政府藏书处和一些私人藏书家保存着、流传着,以一种几乎固定的模式传承了数千年。这些古代公私藏书之处,多称“藏书楼”。但透过现象看本质,林林总总、名称各异的藏书楼,往往都是达官贵人们的“私属”,基本上与普通民众是绝缘的。
中国近代图书馆学奠定人杜定友曾说:“能运用图籍,使之流通,任何人士,皆享有阅读之权益。”晚清以来,“教育救国”成为不少有识之士的理想,他们积极推动藏书向大众开放,建立开放性图书馆,乃至普通民众都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图书馆事业建设之中。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一个叫吴可因的人在成都自筹书报,于成都会府北街设立书报阅览楼。据记载,该阅览楼有座位130余个,每日上午10时至下午4时开放,陈列中外书籍及华洋报章,任人取观。这座书报阅览楼,虽无“公共图书馆”之名,却是成都最早具有“公众图书馆”职能的机构。
清宣统三年(1911年),四川提学使刘嘉琛奏请建立图书馆,拟借成都贡院公堂和清白堂为馆址。没想到历史的车轮滚滚碾来,到了来年却已是民国元年(1912年),在当年的10月20日,四川图书馆正式创立。四川图书馆成立后,市县公共图书馆也陆续成立。自此,成都民间公众阅读开始兴盛。据统计,民国后成都兴建的图书馆有十多处,公共图书馆包括四川图书馆、成都通俗教育馆图书馆、四川省立图书馆、成都县立图书馆,合计藏书大约16万册。此外,还有私立、学校和其他系统的图书馆十余座。不仅成都,同一时期,全国各地建设公众图书馆的热情也不断高涨,中华图书协会1934年的统计数据表明,当年全国有2818座图书馆,其中1002座为公众图书馆。
1921年,创设成都明治公共大藏书楼合作社简章。
除了图书馆,当时成都还设立有公众藏书楼。成都市档案馆馆藏的一份档案,记录了成都创设“民治公共大藏书楼合作社”的简章。根据档案记录,“民治公共大藏书楼”的宗旨是:“兴起国民互助之精神,以合作藏书为事业。”要求社员以“实行博爱、崇尚平等、公共藏书、热心互助”为信守理念。
“民治公共大藏书楼”的组成方式,是由最初发起人组合十人为主干,主干十人中,每人再组合十人为第一组社员,第一组每人再组合十人为第二组社员……以此类推,则可百传千、千传万人。其中每百人选举一人为代表,代表可以共同商榷藏书楼的事务。社员入社需先交3元为入社基金,此后常年捐1元为社金。缴纳社金后,社员享有诸多权利:如常年看书、优待购书等,甚至社员的子弟在就读藏书楼附设的学校时,还可以减免部分费用。
举世闻名的贲园
因藏书丰富而名噪一时的“贲园”
民国时期,虽然公众图书馆事业得到了繁荣发展,但由于时局动荡,经费不足,许多公众图书馆因时办时缀,或合并于“通俗教育馆”,使得民众与读书之间仍隔着不小的距离。在这样的背景下,传统的私人藏书楼也得到了发展空间,甚至成都还出现了一座当时举世闻名的藏书楼——贲园。
贲园的创始人叫严雁峰,是山西渭南人。严雁峰曾就读于尊经书院(四川大学前身),熟读典籍,涉猎甚广。严氏几代人经商,以盐业发家。严雁峰本人虽苦读于尊经书院,但参加科考屡试不第,遂从此专心收罗民间古籍,造福士林。光绪二十年(1894年),他斥巨资购进大量古籍,装运回川。途经西安古城时,巧遇一藏书家有1000多部古籍出售,遂毫不犹豫地重金全部收进,回川后建藏书楼3楹,名为“贲园书库”。
数年时间,严雁峰的藏书就高达50000多卷册。为了更好地保存这些书籍,严雁峰把书运到佛门清静之地。在大慈寺和文殊院这两座寺庙暂存之后,严雁峰买下和平街的景勋楼,将其改造为贲园。贲园之称谓,以“贲”字为园,取其“气势旺盛、诸事畅达”之古意。贲园始建于1914年,历经10年建成。据说,贲园书库长年雇有几位翻书工,坐在书库内,一年四季不停地、小心翼翼地专职翻书,以避免书籍被虫蛀、水沤、湿气浸润。当年翻书工的聘用条件是只要文盲,他们只可翻书,不会看书,以免误事。
严雁峰先生去世后,其子严谷荪继承家业。到了20世纪四十年代后期,由于经营有方,贲园的藏书增加到了30万卷册。其中善本逾5万卷册,自刻书籍木版3万多片,全国两千八百余县方志收录最全,中医古籍亦有不少秘本,居当时国内私人藏书之冠,藏书规模西部第一,堪与宁波天一阁藏书楼媲美。
抗战时期,许多学者来到成都躲避战乱,并慕名前往贲园。当时贲园的座上客,也多为文化界声名显赫的人物,如张大千、陈寅恪、于右任、叶圣陶、谢无量等等。不少文人为了查阅古籍,索性就在贲园住了下来。贲园主人严谷荪热情好客,从不拒绝,许多客人一住就是数月甚至数年。严家大院抗战年代,最热闹的时候曾经住了一百多口人,使得贲园成为当时文人学者进行学术交流的宝地。于右任曾在贲园留下墨宝,称赞其:“无爵自尊,不官亦贵。异书满堂,其富莫京。”
20世纪五十年代,严谷荪将贲园书库及全部藏书30余万卷,自刻书籍木版3万余片,各个朝代名人的书画、碑帖、文物多件,悉数捐献国家,其中由蒙文通、杨啸谷、严谷荪共同圈定的善本书有5万多卷。如今,这30万卷古籍还保存在四川省图书馆内。
1941年,成都市政府送四川省教育厅关于呈报成都市书店名等事的公函。
书店卖书创意十足
成都是一座自古与书结缘的城市。书的出版在成都是一个历史悠久,有着深远影响的行业。成都是中国雕版印刷术的发源地之一,宋代成都印刷行业盛极一时,“蜀本”成为了中国古代精品书籍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号。1932年,成都的书铺约有150家。而抗战后,随着几大书局搬迁至大后方,成都的出版业也重新焕发生机。从民国26年至民国38年,12年里,在祠堂街及其紧邻的牌坊巷、半边桥街、陕西街、西御街一带,先后有120家新书店开业,形成了成都名噪一时的文化街。据统计,1941年,成都书店总数量遥遥领先,位居全国第一,1942年,成都书店数量仅次于重庆。
开设门市部是当时书店销售的主要方式。当时各家书店除少数贵重书外,一般都摆在书架上陈列,读者可以自由翻阅。读者不论浏览多少本,或只买一本,或一本也不买,工作人员绝无愠色。他们及时清理翻过之书,重新一一上架。其中,自立书店特设座位,供给开水。生活书店的成都分店,则把门市部办成像阅览室一样舒适,专门设置椅凳,供老人和无力买书者阅读和休息。
民国时期成都图书发行业中,有一种新奇独特的发行方式,就是书报流通处。成都当时有一家“励志社书报流通处”,该处是5家共建,包括少城商业街励志社、祠堂街着华书局、春熙路商务印书馆、代办处是春熙路益新教育用品社、总府路国民军学书局。该处成立的目的是“为减轻一般社会人士读书费用之担负,推进读书运动之普遍。用最迅速的方法,搜集最新的、最有名的书报,供给大家订阅”。其经营的方法是征集基本订户三百人,凡自愿参加者不分年龄、职业、性别,均可随时参加。订户每日须阅书一本,由该处派人送换。订阅价目分别为每月定价一元,半年定价五元五角,全年定价十元。它的优点是收费低廉,送货上门,能够节省读者许多时间。但也有缺点,就是读者选择书刊的范围有局限性。
伴随着公共图书事业发展的,还有读书活动的兴起。由西方传来的读书会,民国时在成都也生根发芽。1933年杜定友在《图书馆与成人教育》中指出:“图书馆的讨论集(读书会)是读者自由集合、自由发表的地方,实能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所以各图书馆纷纷举办,成效卓着……”
就这样,即便是书籍缺乏,时局艰难,成都依然用自己的创新与包容,让宝贵的知识通过各种途径、各种方式,在人群中扩散着、传承着。成都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的同时,成都人爱书、爱读书的情结也自古已然、至今依然。(文 陆离 | 图 甘霖,档案资料由成都市档案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