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23日秋分,是一年一度的“中国农民丰收节”。这个专为农民设定的法定节日,今年首次将主会场设在了成都。四川盆地素有“天府之国”之称,气候温湿,雨量适中,土地肥沃,农业发达,物产丰富。宝墩遗址发现的水稻田遗迹,证明早在4500年前,成都平原的先民就已经掌握了稻作农业的耕作技术。“天下饥乱,唯蜀中丰静”,蜀中沃野,为天下粮仓,蜀粮济天下。秦汉支撑了帝国的伟业,唐宋成为国家的经济支柱,到了近代,作为抗战大后方,四川为抗日战争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
现代农村实现了高效的机械化收割
古蜀 从刀耕火种到农业经济区
从历史上看,人类的农业生产无一例外都是从刀耕火种演变而来,“靠天吃饭”成为最古老的粮食供给法则。《淮南子·本经训》有“焚林而田”的记载,就是我们所说的刀耕火种,用石斧石刀艰难地砍倒树木,等到树木干后一把火焚烧,开出一片土地,树木焚烧的灰烬又增加了土地的肥力。但火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土地板结,肥力下降,只有丢荒另辟新土。夏商时期人们实行丢荒生产,一片土地耕种几年就抛弃,另外寻找新的土地,到西周才逐渐稳定下来,由丢荒向轮荒过渡,一片土地耕种数年后让其休闲几年。《周易》等就有葘(休田)、新(休田后重新耕种的田)、畲(成熟的田)的记载。《尔雅·释地》说:“田,一岁曰葘、二岁曰新,三岁曰畲。”
古蜀农业是否也丢荒呢?不得而知。古蜀历史上,传说有蚕丛、柏灌、鱼凫、杜宇、鳖灵五代蜀王。自蚕丛教人养蚕、柏灌和鱼凫教人鱼猎,蜀地就踏入了农耕时代。晋代常璩《华阳国志》说:“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务农。” 三星堆发掘出土了大量的石斧、石刀、石杵、锄形器、盘状器、纺轮等农具。在杜宇时代,蜀地自然环境的优越性逐渐显现,成都平原完成了向农耕时代的过渡。
古蜀有“三都”,成都、新都和广都;古蜀还有“三蜀”。《华阳国志》载:“厥壤沃美,赋贡所出,略俟三蜀。”“三蜀”指的就是蜀、广汉和犍为。杜宇时代疆域辽阔,“其地东接于巴,南接于越,北与秦分,西奄峨嵋。”又以“汶山为畜牧,南中为园苑,江、潜、绵、洛为池泽。”可见古蜀人在农业生产的规划布局上,讲究因地制宜,合理种养,顺其自然。
据《四川通史》载,古蜀时代已经形成了许多具有代表性的农业发展经济区,重要的大区包括成都平原农业经济区、岷江上游经济区、青衣江谷地农业区、金沙江谷地农业区以及长江沿岸农业区。大大小小的农业经济区构成了古蜀农业的基本格局。
稻田插秧,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稻谷成为蜀地的主要农作物,成都平原虽不是稻谷的发源地,但第四代蜀王杜宇从朱提(今云南昭通)来,那里是稻谷的发源地之一,杜宇带来了稻谷种子及生产技术。当然,这不是蜀地稻谷的唯一来源。由于成都平原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水稻种植面积扩大,产量大幅提高,到了开明王朝,古蜀的农业发展达到全盛。
西周时期的蜀地成为全国富庶地区,粮食作物除了主产水稻外,又有菽、稷、黍等百谷,“桑、漆、麻、苎,园囿瓜果、四节代熟,靡不有焉。”农具趋于完善,有斧、矛、锄、石锄、石锹、石奔,石器都打磨得精细。粮食加工也有了很大进步,扬谷舂米普遍使用。与此同时,古蜀的手工业也达到了很高的程度,绢、锦、刺绣崭露头角,品质上乘;又有烧制的罐、缸、钵、瓶、盆、壶等。
成书于西周时期的《山海经·海内经》说:“西南黑水之间,有广都之野,后稷葬焉。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鸾鸟自歌,凤鸟自儛,灵寿实华,草木所聚。爰有百兽,相群爰处。此草也,冬夏不死。”晋代郭璞解释说:“言味好皆滑为膏。”细腻润滑为上品,可见古蜀的粮食品质已非同一般。
秦代 统一中原 蜀粮先行
战国时期群雄并起,秦国要统一中原,粮食的重要性压倒一切。司马错向秦惠王上书提议伐蜀:“其国家饶,得其布帛金银,足给军资。”他认为,巴蜀“水通于楚,有巴之劲卒,浮大舶船以东向楚,楚地可得。得蜀则得楚,得楚得天下并矣。”对于秦国的这一重大战略决策,后世司马迁赞赏道:“蜀既属秦,秦以益强,富厚,轻诸侯。”事实证明,当其他诸侯国相继出现不同程度的粮荒之际,秦国却是粮草充足,军队得以纵横千里,势如破竹。
公元前316年,秦灭巴蜀。为了更好地利用巴蜀资源,秦国在蜀地实行《秦田律》,推行土地新法,废除井田,广开田地,增加劳动力,进一步促进了农业生产。《后汉书·隗嚣公孙述列传》载:“成都郭外有秦时旧粮仓,述改名白帝仓。”新莽末年,公孙述在成都称帝是为白帝,改秦仓为白帝仓,可见蜀地早在秦朝就成为一个取之不尽的大粮仓。
秦灭巴蜀8年后,依靠蜀地丰富的物产和兵源,首任蜀郡守司马错“浮江而下”伐楚。《华阳国志》载,司马错“率巴蜀众十万,大舶船万艘,米六万斛,浮江伐楚,取商于之於之地为黔中郡。”这个时候,在蜀地的农业建设中发挥出巨大作用的都江堰水利工程还没有出现。修造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奇才李冰又是何时入蜀上任的呢?
李冰是继司马错、张若之后的第三任蜀郡守。《华阳国志》说:“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郡守。”公元前250年,秦始皇的祖父秦孝文王赢柱在位仅三天就离世。东汉文人应劭在《风俗通》中说:“秦昭王听田贵之议,遣李冰为蜀郡太守。”《水经注·江水注》也说:“秦昭王以李冰为蜀守。”
公元前277年,李冰到任。李冰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修造了闻名于世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川西地区真正进入了“天府之国”时代,“水旱从人,不知饥馑”,靠着源源不断的蜀地物资,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建立了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制国家。
秦国为更好地巩固巴蜀的统治,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移民潮。常璩《华阳国志》说:“戎伯尚强,乃称秦民万家之实。”按一家平均四口计算,一万家就是数万人之众,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移民之举对于当时的秦国有两大好处,一方面扩充了蜀地的人口,推动了巴蜀地方建设;另一方面,也起到了削弱六国势力的作用,可谓一举两得。
古蜀时期还没有出现土地买卖现象,土地所有权是自然开放的,谁开垦归谁,想要多少开多少。秦代,随着都江堰的灌溉,粮食增产增收,大片田地被开垦出来,土地成为衡量财富的标尺,土地买卖现象普遍出现。随着移民大量涌入,在蜀地掀起了一股开荒的热潮,土地成为财富的象征。
卓文君的祖上自迁入蜀后,“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芋头),至死不饥。”主动提出留在了临邛。在众多移民当中,卓氏和程郑氏无疑是杰出的代表人物。卓家不仅经营酿酒冶炼,而且有大片的土地,成为全国屈指可数的富户。《史记·货殖列传》载:“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致富,秦破赵,迁卓氏,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民,富至僮千人。”而程郑氏从山东迁来,“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临邛”。中原地区在战国晚期已普遍使用了铁农具和牛耕。秦统治巴蜀以后,在蜀地“置盐铁市官并长丞”,巴蜀地区逐渐由青铜时代过渡到铁器时代。铁器在蜀地农业生产中的逐渐普遍使用,提高了生产力水平。
秦国还在蜀地大修城池,仿照秦都咸阳模式修建成都城、郫城及临邛城,又修筑了江城(重庆)和阆州城。这些城市城墙高大,上建有观察楼,下建储粮的粮仓。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仅仅三年,又将目光盯上了岭南百越。公元前219年,命屠睢率军五十万远征百越。为了转运蜀粮军资,秦始皇命令开渠运粮。公元前214年,修建了一条东起长江干流湘江、西到珠江干流漓江的大运河灵渠,将东西两大水系连在一起,极大地方便了物资的转运。蜀地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出四川盆地,支撑着帝国疆土版图的急剧扩张。
稻花香里说丰年
两汉 丰衣足食 农副业发达
同秦国一样,刘邦也靠蜀粮东山再起,平定天下。
刘邦虽最先攻入咸阳,但忍气吞声到南郑当了汉中王,管理汉中及巴蜀。但谋士萧何深知巴蜀的重要性:“臣愿大王王汉中,抚其民,以至贤人,收用巴蜀,还定秦,天下可图也。”他坐镇巴蜀,筹备兵源、武器和粮草,以资军用。
刘邦的军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前方打仗,萧何在后方源源不断把蜀地粮食运往前线。《华阳国志》载:“汉祖自汉中出三秦伐楚,萧何发蜀汉米万船,南给助军粮,收其精锐,以补伤疾。高帝东伐,何常居守汉中,足食足兵。”《史记·萧相国世家》评价其功绩:“汉王引兵定三秦,何以及相留守巴蜀,镇抚谕告,使给军粮。”没有蜀粮的支撑,刘邦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刘邦当了皇帝,明白农业的重要性,大力发展农业生产。据《四川通史》载,西汉实行“轻田租,登什五而税一”政策,收1/15的粮食税,后来景帝收取1/30,有效地保护了农业及广大农民的积极性,达到休养生息的效果。
秦汉时,巴蜀农村妇女已经普遍参加农业生产,她们绾起裤腿同男人一样下到田里插秧薅秧。西汉王褒的《僮约》则记载了蜀郡资中王子渊与奴仆签订的契约,奴仆的职责中有很多与农业生产有关:“持梢牧猪,种姜养芋,长育豚驹。粪除堂庑,馁食马牛,鼓四起坐,夜半益刍。”当时畜牧业发达,牛马羊成群,农副业遍地开花,每户人家都喂有猪鸡鸭等禽畜,房前屋后种着果蔬。
汉代政府推行平准政策,政府宏观调控,谷贱时增加收购,谷贵时减价出售,以稳定物价,维护社会安定,并在各地建有常平仓,成都平原的万安仓就是两汉时期一处着名的“常平仓”。汉代巴蜀农作物有稻、麦、芋、瓜、粟,姜、葱、蒜、莲藕等,稻谷是主要作物,其次是小麦,在盆地丘陵地带大量种植。政府也号召人们开荒种地。东汉时期,成都县令冯颢在只有1.8万户人口的成都县新开垦稻田100顷。《华阳国志》称赞其政绩:“实户口万八千,开稻田百顷,治迹尤异。”
蜀粮除了作为平定天下的军粮外,也常充任赈灾救急之事。西汉北方饥荒,人们饥不择食,甚至出现食人惨案,刘邦下令“就食汉中”,将灾民送往巴蜀汉中参加农业生产,并免除两年的租税。
蜀地丰衣足食,享乐之风逐渐盛行。《华阳国志》载:“秦惠文、始皇克定六国,辄徙其豪侠于蜀,资我丰土。家有盐铜之利,户专山川之材,居给人足,以富相尚。故工商致结驷连骑,豪族服王侯美衣,娶嫁设趟阄之厨膳,归女有百两之从车,送葬必高坟瓦椁,祭涤邙羊豕夕牲……汉家食货,以为称首,地沃土丰,奢侈不期而至。”西汉司马相如出生时,父亲为了庆贺喜得贵子,大肆请客铺排,鼓乐而进,车马相连,拥塞街巷。
沃野千里,秋粮开镰
三国 技术领先 亩产惊人
东汉末年,地震、水灾、旱灾不断,粮食减产,饥荒蔓延,中原人口锐减,北方粮食奇缺,一斛粮食价格飙升到五十余万钱,相当于25匹马的价格。各路诸侯为了养活军队奇招频出,曹操令军队采桑葚野果充饥,袁绍的军队则是下田捞取田螺河蚌为食,而蜀地安然无事。诸葛亮向刘备建议:“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备正是听从了诸葛亮的建议,凭借巴蜀粮仓,三足鼎立。
诸葛亮十分重视农业生产,视为一国经济命脉。《三国志·诸葛亮传》载,“唯劝农业,无夺农时,唯薄赋敛,无尽民财,如此,国富民安,不亦宜乎!”为了积蓄北伐中原的力量,诸葛亮一手抓手工业,抓蜀锦发展;一手抓农业,开垦田地,兴修水利,改善农业结构和农业技术,实行屯田。诸葛亮非常重视都江堰,为保护灌溉堰渠,设立堰官,并派出一支1200人的队伍守卫驻防。《水经注·江水》说:“诸葛亮北征,以此堰为农本,国之所资。”
222年冬天,诸葛亮主持了两大工程,一是修建九里堤,二是扩建蜀汉宫城。诸葛亮充分考虑了西北地势,以及夏秋涨水的程度,采取“三三三”制修造,修成九丈高、九尺宽、九里长的堤坝,这就是成都着名的九里堤。
九里堤修成,立碑诏告民众:“按九里堤扞护都城,用防水患,今修筑浚,靠尔居民,勿许侵占损坏,有犯治以严法,令即遵行。章武三年九月十五日。”九里堤的作用,一是阻挡水患,保护周边农田和百姓人家,二是对水上运输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蜀地虽然产粮丰富,但也抵不住频繁的用武之需,每次北伐,粮草运输是一大难事。由于路途艰难,途中耗费极大,最后运到前线的粮食只有1/10。为此,诸葛亮发明了木牛流马来减少运输消耗。
蜀地农业全国领先,除了土质、气候等客观原因,更关键的是技术。从秦兼并巴蜀到东汉五百余年时间,成都平原浅丘地带实现了从粗放型向精耕型的飞跃,而当时南方水稻耕作尚较粗放,亩产水平并不高。《三国志·吴书》记载,吴国将领钟离牧曾在永兴县种了20亩水稻,收成为“臼所取稻得六十斛米”,平均亩产为三斛(石)。三国嵇康《养生论》说:“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亩产十斛就可谓天下良田,而《华阳国志》中有蜀地惊人的亩产记录,“绵与雒(今绵竹、广汉、德阳一带)各出庄稼,亩收三十斛,有至五十斛。”除了粮食,当时巴蜀已经开始利用稻田养鱼,这一技术直到现在也还在发挥积极作用。在粮食加工方面,蜀地在汉代就出现了利用机械杠杆原理脚踏舂米的技术,比手工舂米先进得多。
三国时期,巴蜀农业主要就有稻、麦、黍、稷、高粱、麻、菽、芋,还有多种豆类荞麦等也大量种植,形成了多种类的物产。农业灌溉更趋于完善,取水机械增加了效率。除两汉时期的翻车水车、筒水车外,龙骨水车也普遍使用,这种龙骨水车直到20世纪70年代,都还在农田灌溉中发挥作用。汉代发明的播种机械耧车在三国时期的蜀地得到了广泛的运用,播种速度更快更好。晋人袁准称赞道:“亮之治蜀,田畴辟,仓廪实,器械利,积蓄饶。”到蜀汉亡时,仅粮仓存米就达40万斛,另有锦帛金银织造绢绮不计其数,可见其富饶程度。
唐代 两代皇帝蜀中避难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具丰实。”杜甫的《忆昔》描述了唐代社会的富足充实,和平安定。这一时期,蜀粮的地位同样是不可取代的,李渊就提到:“京师仓廪,军国资用,罄以恤民,便阙支拟。今岷、嶓款服,蜀汉沃饶,闾里富于猗陶,菽粟同于水,帑藏犹殷,宜垂拯济。”陈子昂在《谏雅州讨生羌书》中说:“蜀为西南都会,国之室库,天下珍货,聚出其中。又人富粮多,浮江而下,可济中国。”
唐虽为盛世,欣欣向荣,但旱涝灾害各地频出,在唐朝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就达700余次,平均每年都有那么两三次。时人描述水灾情形,“乾坤合怒,云雷为屯,以水济水,吞州漂防,走不及窜,飞不及翔。”农业遭到严重破坏,人口锐减。《旧唐书·食货志》载,“贞观二年四月(628年),尚书左丞戴胄进言:‘水旱凶灾,前圣之所不免,国无九年储蓄。今丧乱之后,户口凋残,每岁纳租,未实仓廪。’”726年,“秋,天下八十五州干旱及霜,五十三州水,河南河北甚忧。”
相比之下,蜀地灾害较少,农业生产,粮食收获依然保持良好势头,成为救济天下的重要粮食基地。唐代田澄《成都为作客》说:“蜀郡将之远,城南万里桥。衣缘乡泪湿,貌以客愁销。地富鱼为米,山芳桂是樵。旅游唯得酒,今日过明朝。”
安史之乱及黄巢起义,唐玄宗和唐僖宗两代皇帝先后入蜀避难,主要还是看重蜀地物产丰富,安定无忧。黄巢攻来,僖宗先是奔兴元(汉中)躲避,因粮草不济“储待不丰”,这才奔成都而去,“蜀中府库充实,与京师无异。”
两代皇帝入蜀,不仅促进了蜀地经济文化的繁荣,同时也加速了农业技术的发展。在三国时使用的播种耧车得到广泛使用,灌溉用的水车、龙骨水车操作技术得到了进一步完善,并流传到日本。唐人陈廷章《水轮赋》描述水车说:“水能利物,轮乃曲成。升降满农夫之用,低徊随匠氏之程。始崩腾以电散,俄宛转以风生。虽破浪丁川湄,善行无迹。既斡流于波面,终夜有声。”
杜甫在成都生活时也注意到了这种用竹子做成的“大纺车”。其《春水》写道:“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朝来没沙尾,碧色动柴门。接缕垂芳耳,连筒灌小园。已添无数鸟,争浴故相喧。”李寔说:“川中水车如纺车,以细竹为之,车骨之末,缚以竹筒,旋转时低则留水,高则泻水。”这是典型的蜀中竹筒水车。
宋代 粮食供军需 酒税撑财政
据《四川通史》载,宋代蜀地人口急剧增加。北宋初期965年,四川在户人口53万户;到了太平兴国时期,户籍增长了一倍,达129万户;1080年达到220万户;而到南宋时期,1162年达到了414万户,在近两百年的时间里人口增长了近8倍。成都一跃成为人口大城,而没有充足的粮食是无法供养一个全国大都会的。
可以对比参考的,是南宋都城临安(杭州)。临安的粮食供给主要靠水路转运,运河一旦水浅,运输困难,临安的粮食供应就非常紧张。临安虽处江南鱼米之乡,但粮食供应依然有赖蜀地。诗人陆游从都城临安入蜀往夔州任通判,就是经南运河、江苏无锡、镇江等地,沿长江逆流而上。这条水路正是蜀粮运往临安的溯源之路。绍兴年间,南宋在夔州(今奉节)“收籴米斛”运到荆南以作军粮。由于长江中下游人口剧增,粮食短缺,巴蜀粮食源源不断运到这里。
陆游在夔州主管学事,兼管农事。他非常重视农业生产,《夔州劝农文》云:“峡中之郡夔为大,其于奉明诏,以倡属郡,慰齐民者,尤不敢不勉。勤以殖产,俭以足用,有司以民,交致其爱……”几年后,范成大入蜀路过夔州,眼前是“百衲畲山青间红,粟茎成穗豆成丛。”陆游在岳池走访考察,浅丘耕耘,插秧正绿,《岳池农家》云:“春深农家耕未足,原头叱叱两黄犊。泥融无块水初浑,雨细有痕秧正绿。”有水的丘陵和山区都插上了秧苗。
陆游的诗句,成为宋代巴蜀粮食生产达到了一个较高水平的注脚。而两宋巴蜀的农业发达,从川酒的兴旺不衰也可看得出来。酿酒耗粮,世所皆知,而元代宋伯仁的《酒小史》中记载的蜀中名酒就达106种之多,四川一省的酒税就占全国的29%至49%,陆心源《酒课考》说:“四川一省税收至六百万余贯,故能与江南半壁支持强敌。”
从汉武帝推出“榷酒”制度开始,中国进入了两千年的酒类专卖历史。宋代才采用隔酿法,允许民间酿酒卖酒。“益州官楼酒如海,我来解旗论日买。”隔酿法最先实行的地方就是成都,这绝非偶然,其背后是天府之国粮食的丰收、物产的富足。南宋时期,酒市不仅是四川财政税收的主要来源,更是朝廷的经济命脉。据统计,南宋每年财政收入总额在一亿缗左右,而在高宗建炎、绍兴年间,四川每年税收就达3342万缗,孝宗淳熙年更是高达3667万缗,占南宋财政总收入的百分之三十多。每年供给军粮占全国的三分之一,是全国主要军粮供应基地。
《宋史·地理志》说蜀地:“土植宜柘,茧丝织文,纤丽者穷于天下。地狭而腴,民勤耕作,无寸土之旷,岁三四收。”对于偏安的南宋,巴蜀地区的地位举足轻重,不仅是后方,也是前方,川东是前线,川西是粮仓,在抗金抗元战争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南宋建炎四年至绍兴四年,南宋朝廷抵抗金国入侵的川陕之战,其军费开支有1/5来自于蜀中的酒税收入。
陆游曾在南郑(今汉中地区)度过了八个月的军旅生涯,遥望被金兵所占的长安,《夏夜大醉醒后有感》感慨:“少时酒隐东海滨,结交尽是英豪人,龙泉三尺动牛斗,阴符一编役鬼神。客游南山夜望气,颇谓王师当入秦。欲倾天上河汉水,净洗关中胡虏尘。”
稻田养鱼两丰收
近代 抗战大后方 贡献卓越
四川的抗元之战长达近半个世纪之久,成为南宋王朝最后的堡垒。可以说,没有巴蜀强有力的经济支撑,南宋也无法延续一百多年。宋元战争,四川农业经济遭到极大的破坏,人口锐减,“蜀人受祸惨重,死伤殆尽,千百不存一二。”四川农业在战后迅速恢复,不仅能自给自足,而且还有盈余外调。
明代,蜀地在选种育秧、施肥除草、精耕细作、灌溉收获等方面又有很大进步,水力机械和水车灌溉技术有很大提高。清代“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政策令巴蜀再生,开荒种地,四川一度成为全国第一粮食大省。
蜀地丰收,成都平原和长江沿岸出现了粮食专业大户,每到收获时节,大量采购粮食,贩运到全国各地。清政府出台了许多优惠政策,鼓励粮商贩运,并向四川、湖广、江西发出通令:“凡有商贩米船,不拘大小多寡,听其装载流通。”极大地盘活了全国粮食的流通领域。据《四川省志·粮食志》载:“1681年,全省外运粮食达数百万石。”1742年,四川全省各类仓储粮食达200万石。
到了近代,抗日战争关乎国家和民族的生死存亡,四川成为抗战大后方,出粮、出人、出力。据统计,从1941年到1945年,四川全省征收、征购、征借及捐献粮食,累计达8228万石,占全国38%。抗战期间,四川出兵300余万,占全国兵源的1/5。
1945年10月8日,新华社发表《感谢四川人民》社论:“抗战之中,这个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民族战争之大后方的主要基地,就是四川。四川成了正面战场的政治军事财政经济的中心,内移的军民同胞,大半居于斯、食于期、吃苦于斯,发财亦于斯,现在抗战结束了,我们想到四川人民,真不能不由衷地表示感谢。”这是对四川的地位和四川人民作出的巨大贡献的充分肯定和褒扬。(文 朱文建 | 图 冉玉杰 侯建明 杨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