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的清末,随着大量外国人进入成都,越来越多的成都人开始接触到一个“神秘”的新事物——照相。从最开始担心照相会被“摄其魂魄”,到后来欣然接受,成都人在面对这个新的外来事物时,经历了几十年的思想转变。那么成都最初的照相馆,是以怎样的面貌出现的?照一次相,需要花多少银子?成都最着名的照相馆,又有哪些?
成都第一家照相馆
外国人在条件有限的旅馆内冲洗相片 美 • 张伯林1909年 摄
照相,对于今人而言,实在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拿起手机,无论是风景还是人像,轻松就能收入“囊”中。但在西方的摄影术传入中国之前,国人要把自己的“真容”保存下来,只能求助画师。画师开设“画楼”或“影像铺”,清末称为“画真子”(画人物肖像),成都画师有南派、广派、洋派之分,以吴绍伯最为着名。吴绍伯字焯夫,贵阳人,生于道光十九年(1839年),同治年间由贵州来成都,在双栅子街开设一家“涤雪斋”,主营“画真子”。
吴焯夫的“画真子”为什么出名?原来他与法国神父杜融交往密切,接受了很多西方观念和文化。杜融告诉他,影印人像比绘画人像更为真切。吴焯夫最初利用法国传教士送给他的一部老式三脚架照相机“画”人物像:先给顾客用“水片”把相照下来,然后再对着相片用方格放大绘画法,一幅肖像要画十多天。画一幅人物全身着色像,收费要五六十银元,在当时可买大米约3000多斤(清末一两银子约换银元一元四角,四两银子可买大米约300斤)。
“画真子”与摄影照片比较,优点是可以为被画像者“遮丑”,如把麻子、皱纹抹掉,将表情凶恶画得慈祥……这种特点,颇似今天的“美颜”,区别就在于前者是手工完成,耗时颇久;后者则是由数字技术完成,简洁而高效。这种绘画与照相相融合的产物,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往往是富贵人家用以传其后人,挂在神龛上享受香火跪拜的。
光绪八年(1882年)冬,吴焯夫由杜融介绍,到上海徐家汇土山湾印刷所学习照相、石印技术。半年后学成返成都,购回照相机和手摇小石印机各一台。1883年,吴焯夫将涤雪斋迁至桂王桥南街有名的当铺恒隆当对门,修建一楼一底的亮瓦楼房,开设起双间门面的涤雪斋照相馆。市民常称其为“吴照相楼”,这是成都最早的照相馆。
照相楼开张后,曾给四川总督照过相片。总督见了惟妙惟肖的“真容”后大喜过望,派人送银400两。其后藩台、臬台等官员也闻讯去照相,酬银依旧如此。
至1908年,成都照相楼增多,收费已大幅度降低。“吴照相楼”照相的收银标准是:“四寸六钱,六寸一两二,八寸二两四,一尺四两八,十二寸九两六,十六寸十九两二……”一张四寸相片要六钱银子,可换铜钱约900文,当时一个佣人、丫鬟的月薪大致也只有这么多,所以摄影与劳苦大众依旧无缘。
那时照相只有黑白照,许多人喜欢为相片添上色彩,着色最佳的就是吴焯夫的照相楼。1908年前后,成都照相馆已不下数十家,其价目大致相同。“有容照相馆”也很有声誉,还有几家专为妇女服务(称为“照女相”)的照相馆。
1918年吴焯夫病故,影楼由其孙吴和斋继承。1931年开始由吴和斋妻赖淑瑶经营,至20世纪30年代末歇业。
涤雪斋不仅是成都最早的画像馆和照相馆,也是成都最早的一家石印社。开业四五十年中,先后传授画像、照相、石印艺徒一百余人,吴焯夫功不可没。吴焯夫还精于昆曲,在成都传播古典音乐艺术。1909年6月29日成都的一家报纸曾报道:涤雪斋照相楼成立了一个曲学研究会,每晚7点到9点钟讲解昆曲。报上写道:“昆曲虽小道,然声情绵邈,感人最深……本馆主人四十年来学习此曲,蜀中几成绝调,为保存昆曲拟开会研究……”
张纪常的“监容馆”
根据笔者收藏的老照片资料,成都的另一家照相馆“监容馆”至少在1908年就已很有规模,甚至比“吴照相楼”更有名。因为吴焯夫本是画家,开照相馆主要目的是配合经营石印业务和“画真子”,摄影业务倒是次要的。而其大徒弟张纪常开的“监容馆”则主营摄影,1908年张纪常就为四川总督赵尔巽等川省政要接见外国领事、传教士拍摄了合影。
照片是1908年赵尔巽为首的四川军政要员,接见到任不久的法国驻成都候补领事韦礼德、德国驻成都领事弗瑞兹·魏司等。照片上房厅高大豪华,右侧为众多侍卫,摄影地应是成都督院街的四川总督府官衙内。相片下明白无误地写有“监容馆照像”。
吴焯夫曾自拟一副对联贴在铺门两旁:“点石成金,财恒足矣;以人为监,容光照焉”。“点石成金,财恒足矣”,是说自己的店铺主要业务为石印和“画真子”,也会赚大钱的。“监”如今通常写为“鉴”。张纪常开设的相馆取名叫“监容馆”,表明自己与吴焯夫一脉相传,而且店铺主营摄影,决不会抢师父吴焯夫的生意。
“监容馆”在总府街,一个大公馆里有两个大客厅,四壁悬挂军、政名人大照片及名人字画。张纪常有文人雅士风度,同样培养摄影艺徒不少。
成都照相馆的发展
清末,越来越多拿着照相机的外国旅游者、传教士、外侨来到成都,扩大了摄影术在成都及四川的影响。
清末成都照相业已比较发达。光绪三十年(1904年)11月上旬的报纸上,有两家照相馆为招徕顾客,连续登了五至七天广告。
一家是“有容照相馆”,设在华兴街皇华馆西辕门前,老板是广东人梁笑山。公馆内亭台楼阁、假山水池,成了摄影的天然背景。院内还设日光照场(又称“坝坝光”)。室内筑有半圆形阶梯,可供50人拍摄合影;另一家是“张萃贤照相馆”,设在东玉沙街贵州馆口刘姓公馆内。据报纸上的广告介绍:这两家照相馆的技术分别从广东和上海传来,“留影明洁可爱”。
1906年,日本人山川早水看见,成都青羊宫花会期间,“二仙庵前面人如潮涌……左侧有流动照相馆。”这是成都设流动照相馆的最早记载。1910年8月12日的报纸报道说:“梨花街‘流芳照相馆’可以拍特别快片,立刻成功,新法放大,系用日光。”同天另一条报道则介绍,成都已有自制照相用的化学药品。
清末成都的军政大员,都有意识地以照相术作为政治宣传工具。1911年9月7日,川督赵尔丰制造“成都血案”,下令开枪打死冲进总督府请愿的平民26人。赵尔丰令人将死难者手中的光绪皇帝“先皇牌”取去,“另以兵器执手中,拍照存案……”
革命党人杨维是四川叙永人,留学日本时加入同盟会。1907年在成都密谋起义,事泄被捕入狱。成都反清独立前一天(1911年11月26日)杨维被释放出狱,任大汉四川军政府的巡警总监(类似省警察厅长)。他出狱后,叫人“摆拍”了一张他在监狱门前作英武不屈状的照片,又摄了当上巡警总监的戎装照,广为宣传。市民在报纸上看了,连赞“反清英雄,好官,有胆识!”
这就是照片的“魔力”。
民国时期美国记者哈里森·福尔曼拍摄四川老百姓
民国时成都摄影术更加发达。1914年7月16日创刊的《四川公报》每月2期,每期都发表几幅或十几幅高质量的照片,是成都新闻史上第一家发表新闻照片的报刊。说明民国早期,摄影术已进入成都的大众媒体了。
1937年后,成都有留真、庐山、光艺等着名照相馆。至1949年,全市有照相馆118家,从业人员391人。1950年后,成都约有20家较大型的国营相馆,如火星、新上海、成都、和平、艺峰、望江、胜利等。这些照相馆承载着时代记忆,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影像。(文丨图 郑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