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戏签》 明 仇英
在传统中国的时间坐标里,冬至是一个与春节相并举的人文节日,民间自有“冬至大如年”一说,并称其为“亚岁”“小岁”。为何有此殊荣?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古人用圭表观测日影,发现了冬至现象,即太阳走到南回归线最顶端,也就是“日行南至”,使得北半球的日照时间在这一天最短少,达到“阴极之至”。而自冬至之后,日照时间开始逐日增长,阳气始增,正如杜甫诗云“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因此,作为阴与阳交接的临界点,冬至体现的阴极阳生、终而复始的特性,不能不让人在寒冬中生发希望,“冬天已然来临,春天还会远吗?”冬至,便由此承载着人们对于万物复苏、春华秋实的梦想与祝福。
“阳德比君子,吾道实可庆。矧丁皇运亨,遇主尧舜圣。”宋朝田况的这首《冬至朝拜庆观会大慈寺》,是其“成都遨乐诗”系列之一,道出冬至这一节庆怎样在中华传统里,成为朝野上下融伦理、审美与娱乐于一体的节日。在历朝历代的朝廷文化中,由于阴阳五行观念极为发达,对于冬至的知识性认知,便不仅是制订自然历法的首要依据,而且被上升为哲理信条,尊奉为不可违逆的天道。
《梅花双雀图》 宋 马麟
在种种顺阳、助阳的岁时活动中,冬至祭天是帝王们最为紧要的祭祀礼仪之一。比如,在《晋书·礼仪志》里,记载有“十二月壬子冬至,始祀皇皇帝天于圜丘,以始祖有虞帝舜配。”在《史记》里,司马迁还记录了黄帝冬至获宝鼎神策后得天之纪的传说。因此,冬至祭天符合帝王们承天之统的心理期待,寓示其可以远阴近阳、懿德萌生,使君道得以勃兴长盛。当然,由于祭天制度的昌盛与完备,在上层文人笔下,便涌现出许多记录帝王至日郊天景象的诗词歌赋。这些作品描绘宏伟庄严的祭仪场景,渲染礼德乐和的氛围,将诗、礼、乐交相彰显,为今人追溯民俗传统提供了一层艺术视角。
节日就是不一样的日子。一位在成都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朋友告诉我,一想到冬至将近,就有点“亢奋”。为什么呢?因为可以借“阳”与“羊”的谐音,吃羊肉而又“生长阳气”,凭阳生之义心安理得地享受珍馐美味。实际上,冬至节吃羊肉的习俗自近代以来就在四川盛行,民国18年《合江县志》云:“十一月‘冬至日’贺节,置酒迎长,食羊肉或杀年猪。”在清宣统三年《成都通览·成都之民情风俗》中也记载:“冬至日祭祖,杀猪腌过年肉,或装香肠。”总之,在冬至这天备办饮食,无论用于享祀先祖,还是自己大快朵颐,都已经成为一种百姓们喜闻乐见的新民俗了。
像过年一样过冬至
冬至是我国农历二十四节气之一,起源于黄河流域。春秋时期,先民就已运用圭表测日影的方法,定出春分、夏至、秋分、冬至四大节气。这些节气成为农事活动的主要依据,历代史志典籍中都有不少记载。
农耕时代,民间到朝廷都十分重视各个节气的农事活动。朝廷为了鼓励农耕,要举行一些祭祀活动。《易·通卦验》说:“冬至之始,人主与群臣左右纵乐五日;天下之众,亦家家纵乐五日,以为近日至之礼也。”民间也有一系列活动,逐步使冬至从单纯的农事节气,成为带有广泛社会性的民俗文化活动。《四民月令》记载:“近古,妇人常以冬至日献履袜于舅姑(即公婆),践长至之义也。”三国时曹植就有《冬至献履袜颂表》:“亚岁迎祥,履长纳庆”之说。因此冬至又被民众称为亚岁、小年或冬至节。
唐代宗大历二年(767年),56岁的诗人杜甫流落川东夔州时,也写有《小至》诗:“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管动飞灰。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云物不殊乡国意,教儿且覆掌中杯。”在同时同地写的《冬至》诗云:“江上形容吾独老,天涯风俗自相亲。”——看来四川与河南巩县故乡的冬至风俗一样,他感到十分亲切。
宋代冬至日为隆重节日,《武林旧事》云:“冬至,朝廷大会庆贺,排挡并元正仪。”上行下效,以致“都人最重一阳贺冬,车马填雍于九街,诣诸神庙炷香,店肆罢市三日,垂帘饮博,谓之做节。”《东京梦华录》说:“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朴,庆贺往来,一如年节。”《梦粱录》卷六《十一月冬至》:“大抵杭都风俗,举行典礼,四方则为之师。”
自古就富庶休闲的成都自然也有连续三天的盛大庆祝活动。《岁华记丽谱》载:自文彦博(1006-1097年)做成都太守开始,冬至前一天太守就要领宾客幕僚出北门石鱼桥(今北门大桥),备办酒食、祭品等,并观看民间祭祀祖先,然后去唐代就已着名的天庆观晚宴。冬至日在大慈寺举办宴会,第二天在北门外金绳寺(今城隍庙一带)早宴,晚上又到大慈寺晚宴。
佳节盛会,太守和宾客们还要乘兴写诗。田况的《冬至朝拜天庆观会大慈寺》就说“良时不易得,行乐未为病。高会纵嬉遨,丰岁愈繁盛。与众助欢欣,寄情于俚咏。”范成大在成都做官时,也曾写下《冬至日天庆观朝拜,云日晴丽,遥想郊禋庆成,作欢喜口号》诗。看来,宋代成都冬至节热闹不逊于京城临安,且有鲜明的地方特色。(罗安平 |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