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许多城市居民住平房。平房与平房之间形成过道,走路的人难免要朝房内看看。倘若屋里住着青年女子,被人看着,会很不好意思起来,要么将窗帘关上,要么躲到其他不靠窗子的房间里去。于是有人在窗前种上一排蜀葵,这花自下而上地开着,高有两三米,自然形成了花的“栅栏”,一方面好看,另一方面作了适当的遮挡。那时我快高中毕业了,常常走过这蜀葵的“墙”,希望透过它们稀疏的缝,看到心仪的女同学的娇美面庞。
如今,成都已经没有居民居住的平房,种花草的裸露土地也少见了,同学相聚时也看不到如花的容颜。这时我却想起那些高高的花来。虽然曾经日日谋面,却只认人而不识花,直到20多年以后,才知道它们芳名蜀葵。
在成都市区里无论是走路还是开车,却怎么也找不到蜀葵的身影。因为它高大,不适合盆栽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它们随着老建筑一同消失了。
去武侯祠旁的一家饭馆吃饭,三楼一个包间有道屏风,由四幅立轴山水画组成。每一幅上面都有“乾隆御览之宝”的红印。画的是人们行游于春夏秋冬的湖光山色中,其中“秋”的那一幅里,高高立着的一排花草,就是蜀葵。陆游在《黄蜀葵》一诗中写道:开时闲淡敛时愁,兰菊应容预胜流。剩欲持杯相领略,一庭风露不禁秋。的确,蜀葵在盛夏开放,在秋初凋零,用以喻秋还是准确的。有一点落寞,有一点感伤,却不至于像菊花喻秋那么萧索愁煞。所以岑参吟道: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请君有钱向酒家,君不见,蜀葵花。
虽然都有“葵”名,但蜀葵与向日葵不同科属,蜀葵系锦葵科植物,而向日葵却是菊科植物。不过,它们也有一个共同点——向阳开花,所谓“不是南枝不放花”者,正是。
城里遍寻不见,偶然到三环路外的浓园画家村却与之不期而遇。它太高挑惹人眼目了,“五尺栏杆遮不尽,远留一半与人看”,远远见它们耸立在画家朋友家的院子里,正怒放着。一问,才知道这蜀葵是从云南丽江引入的。朋友的妻子到丽江去玩,在束河镇看到它,兴奋地要了它的种子。这些花朵的主人还叮嘱她,一定要回四川就播下种子,因为“今年栽,明年开花呀”。她照办了,于是我在今年的七月幸运地碰到了开花的蜀葵花。
“花与木槿花相似,叶共芙蓉叶一般”,据说因此物最早发现于四川,故名蜀葵。可是我在成都难寻它的踪迹,所见之花又来自云南,心里生出些许凄然。“倾心知向日,布叶解承阴”的落落大方的蜀葵,可算得上是四川的标志性花草了,虽则不那么有用了,但总不该这么快 地被蜀人遗忘了吧。